烛火摇曳，酒液轻荡。
“你不喝酒？”顾栖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叶祝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酒杯，他确实不善饮酒，酒精让人兴奋，而兴奋则是失控的前音。所以他从没喝过酒。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那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什么表情：“不喜欢喝酒。”
顾栖却举起酒杯，红眸中戏谑的意味被隐藏在眼底，叶祝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能喝了。”他眨了眨眼，“就当卖你未来导师一个人情，就喝一杯。”他的目光渐渐移向叶祝面前的高脚杯，酒色如瞳色般浓稠暗红，带着些许妖艳，像是一种邀请，一种哄骗。
叶祝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
明知风险之大而为之。
……
看着那乖顺垂下鸦羽般的眼睫，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顾栖：望天.jpg。
他期待的是叶祝在醉酒后会展现出不一样的一面，不再那样“装模作样”淡漠。但他真没有料到，叶祝竟然就喝了这么一杯红酒，就原地趴下了。
顾栖默默记下了未来学生的这个弱点：叶祝是个“一杯倒”。
这时，两个人影不知不觉出现在了叶祝身旁的两个座位上。
顾栖没有感到惊讶。幻境里的时间流速和这个世界里的是不同的，他们一顿午餐的功夫两人差不多也就该出来了。
由于恶魔知道这两人是叶祝的同行者，便尽可能宽限了条件。出来都是能出来的，不过若是沉浸于幻境，就会一直昏迷，解开心结才能苏醒。
当然，幻境的主题，便是“骗局”。
如果说这个世界不公，单针对这两人，拉这两人进入幻境，倒也不是。
其他两位未进入幻境的实习神，无需再经历这样的考验，因为他们在此”之前便已经历过。
想到这里，顾栖皱了皱眉，他感觉到心脏处有些不安分地在阵痛，似乎并不是生理性的，而是情绪上的。
不过，顾栖一向不在意情。并非他淡漠无情，而是他不懂情。他知道自己曾受过重创，也知道自己失忆过。而后遗症，便是对外界感知障碍，从外表看是个正常人，有丰富独特的情绪，但内里却一片空白，不知情绪之名，情绪之因果。
他早已不甚在意，不过活得洒脱却无趣。
这心脏的异样并非第一次，当他在云之彼端，当他在监控室看着叶祝时，都有过这样的情况，而且好像不只是痛…还有些其他感觉。
但顾栖说不出来，这明显不是单纯的生理性异样，而更像是……一种感应，一种急切的共鸣。
他之前说过，看中了叶祝这位实习神。这一点原因，便是其中起推波助澜作用的一点，让他彻底对叶祝此人产生久违的兴趣。
他将手轻放在心脏处，瞥了那昏迷的两人一眼，看了没多久又转头举起酒杯，继续借酒提提兴致，嘴角微微勾起，看叶祝精致的睡颜。
麻烦，谁爱处理谁处理。他淡淡想着，对除叶祝以外的人，他依旧提不起什么兴趣。
但看了很久，他面色渐渐变化。半是不情愿半是不耐烦地放下高脚杯，站起身。
算了，怕学生醒来找导师算账，又加上一笔账。
他缓步绕过叶祝，脚步细微近乎无声，来到了任逸和李茜旁边。
如血液般鲜艳的暗红色灵力流转，恰似瞳色。渐渐流入两人识海。看着还挺温柔，但实则是不讲道理地直接闯入最深处，准备暴力拆家一样找到了记忆核心。
几分钟后……
任逸和李茜醒来后，看到的就是自己仍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像是只是做了场大梦，而梦中的记忆也模糊不清。
唯一的不同，是身边的那位“耶稣”，安详地将头枕在端正放在桌上交叠的双手之上，陷入安眠的样子。
以及他旁边坐着的一位陌生人，好像没有什么搭理他们的兴趣，只是微敛眉眼端详着身侧人，像是欣赏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就当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搞清楚状况时。一个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在顾栖耳中清晰可闻，他不动声色地扫过偏门，淡淡出声：“出来吧。”
任逸和李茜也将视线转向偏门，那后面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才从门后闪现。
“……您不是恶魔大人。”
“我察觉得出来，您身上的气息和恶魔大人身上的不尽相同。”
身着洁白修女服的小小身影慢慢移入教堂，显得有些畏缩和小心翼翼。
顾栖没有回应，他终于舍得将目光移开叶祝，看向那个眼熟的小女孩。
“你也不是我的属下。”他的语气平直不带情绪。
“对吗，代表【信徒】阵营的小爱莉？”
这时，刚到达正门外的屈恬恬顿住了脚步。
###
看见顾栖救了弟弟，塞壬明显松了口气，虽然看他的态度很勉强，但顾栖的性格本来就很古怪，救人看心情，至少这次选择救了两个实习神。
他分析了一下，敏锐直觉的能力告诉了他结果：“照这样看，副本很可能会提前结束。”
这也不令人奇怪，毕竟有顾栖这个怪物一样的存在在，这副本能撑过今晚就不错了。
陆忻看着屏幕：“这下，所有人都聚齐了，三个阵营，都在这里了。”
“哎？陆特助，【上帝】不是被【恶魔】吞并了吗？那这里不应该是两个阵营吗？”杜槐迷惑地插了一嘴，提出疑问。
回答他的是修女，她公事公办道：“系统显示，目前存在阵营：【上帝】，【恶魔】，【信徒】。”不久前陆忻把查看系统消息的屏幕交给了副面试官修女，有信息时她也会出言公告。
“塞壬，你的预知能力，能窥探到这个副本哪一方胜算大吗？”杜槐虽然仍带着疑惑，但好奇问。
塞壬是鲛人，人鱼。他有独特的敏锐感知能力，也有预知部分事物的力量，但并不是对全部事情都生效。有时会受到一些高级未知权限的屏蔽等因素影响。
他轻闭上了眼，身周隐隐有银蓝色光浮现流转，周围人微微屏息，塞壬发动能力的瞬间，是公司公认最美的情景之一。毕竟他给人的感受本来就有一种淡淡的神秘感，以及飘忽不定的感觉，而且灵力是仙气漂亮的银蓝色。
事实上，如果一位神的灵力是有颜色的，就说明他是公司顶尖那一批的人物，实力都很强劲。一般大多数的这种神的灵力原本还是无色，经过某一次副本后发掘潜力后才会觉醒带色彩的灵力。
不过，叶祝这位特例，在面试副本就觉醒了淡蓝灵力。所以所有面试官达成了共识，这位珍稀动物般的存在，一定要保住！
不仅是看在顾栖对他的重视程度，还在于公司的人源质量……最重要的是，发现特殊实习神的面试官还会有一大笔灵力奖励，还会奖励道具，素质提升等。
不过几秒，晃眼的蓝渐渐消失，塞壬睁开眼，没有立即回答，面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塞壬？”身为医务人员的周鹊立马察觉，问道。
塞壬缓缓摆了摆手，相较以往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没事。”
面试官们面色凝重，对于一个自身非进入副本内角色的面试副本，塞壬应该是可以很轻松地预知结果的。
“三股无名的力量纠缠不清，不分上下。”塞壬摇了摇头，蓝眼表面像是蒙上了迷雾，轻声呢喃，仿佛还沉浸在感知到的东西中，“不对，中间……好像亮起了什么。”
“什么？”陆忻小心问道。
突然，塞壬的眼中迷雾尽消，竟露出了一点恐惧的神色。
“是未知力量……”
“是神的气息，比我们都强大的神的…一部分。”
###
小女孩的目光中是恰到好处的躲闪。
似乎是下意识地，她将目光投向了某一处，又快速收回。
“你也不是那个奄奄一息的幽魂。”顾栖仿佛忽视了这个细节，而是步步紧逼，这时，他的目光忽然锐利起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小爱莉”站在原地，悄悄握紧了拳头，微垂下的头遮掩了她眼中不明忌惮的神色。
她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大可以全盘托出，表明身份，保全自己的性命。但她不能，这是她永远不能辜负的一份承诺。
“是，我不是小爱莉。”她抬起头，此时，她整个人的气质完全变了，任一个人看见她的目光，都不会相信她是一个小女孩，而是透过她，看到了一位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女人。
她变得沉着，气势甚至完全碾压了同性别的李茜。声音平稳冷静，不再飘忽不定卖关子：“我知道你们都是来自外界的神，也知道你们的目的。”
任逸和李茜暂时不管现状有多么迷惑，默默屏息凝神聆听。
“我也确实代表【信徒】阵营。”
“女孩”慢慢靠近，步履坚定，完全没有刚才一瞬显现出的胆怯。
“现在，我知道通关的关键，而且，是对他，”她将目光投向沉睡的叶祝，顾栖目光越发锋利地扫过她，但“女孩”不以为然，“有利的通关方法。”
“我知道你可以单枪匹马直接立刻结束这个副本。”她耐心地说着，完全不惧那近乎要将她剖开的目光，“但对于他，这个关键很重要。”
“你大可以测谎，栖神。”最后，“女孩”带着背后起的一身虚汗，直视着顾栖神色不定的红眸，叫出了他的真名。
那个他在顾栖心中的份量，是永远不会变的。
她知道，顾栖心里已经清楚了，现在不能急切紧逼，她需要等一个回答。
顾栖没有动作，他沉默了一阵，像是在权衡着什么，最终阴沉的脸色渐渐转变，像是戴上了一层面具，唇角微扬：“那么，你的条件？”
“女孩”微笑道：“带我出副本。届时，我也会坦明我的身份。”
“我相信，这一点，你应该是做得到的吧，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