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遮天蔽日的灰白雾气、飞扬尘灰、细密鳞粉被一阵倏忽而来的飓风吹散——风中夹杂着细小的酸雨雨滴,像看不见的针刺入皮肤。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抬手遮掩……只有长明除外。
于是他便在烟尘散去的瞬间看到那方才还是众人的攻击目标的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片巨大的、几乎像是属于上古巨兽的羽翼,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收拢在身前,把阿尔伯特和莉莉丝全都包裹在了其中……
“趴下!”
“掩护!”
两声厉喝在饺子身侧身后同时响起,藤条妖妖的翠绿藤网瞬间在三人面前张开,甚至没有等饺子下达任何命令。
巨翼猛张,无数锋锐风刃如落雨倾泻,致命的无形杀意在坠入藤网包裹的瞬间具象——枝丫与茎叶只顽抗了片刻便被割裂,破碎四散,立即又有新的藤蔓生长交织弥补上缺口。饺子俯身避开余波,帝奇伸手往后拉着长明袖口向自己背后拽,少年一个踉跄,一缕额发自耳后散落,揉进露出了些许讶然诧异的眉眼间。不远处的另外三人面前,大圣王的金刚棍从天而降,挥出迫人风压,径自挡下了一半的攻击。站在防御边缘的阿不思施然揽起衣袖,只在他衣角划了一道狭长的裂口。
风隐的羽翼全然张开,其中护佑的阿尔伯特和莉莉丝彻底暴露在了他们面前,可没有人立即发动攻击。云雾与瘴气被吹散,巨鸟的肩背上显现出了两个人影,黑色的兜帽下看不见神色的脸,和飞扬的火红发梢间透出的一点森然白骨……
布诺和黄泉。
灰色雾气凝结,如箭矢般飞射而去,梭形飞刀与五星镖夹杂其间,裹挟点点红莲业火的炽热辉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狮吼,同时有四根藤鞭浩然破空,声如裂帛,无数细小刺针随之呼啸——
阿尔伯特一手护着莉莉丝,一手轻飘飘地挥开了帝奇的飞刀与饺子的藤针,随手拍掉落在肩头的火星。而死骨生骸的灰白雾气,却在实际触及到他们之前,就再碰触不到任何实体:那只巨大怪鸟和那四人的身影,已开始渐渐减淡模糊,逐渐向虚无中褪去……
“我们后会有期,长生陛下。”
黄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戏谑,带着或是嘲笑或是怜悯的意味。布诺似是从兜帽下瞥了一眼过来,却不知道是在看谁。
“爸爸……”
帝奇猛地转头,恐惧比其他任何一切都要先显现在脸上,仅仅是那声呼喊中的无力感就足以让他的心脏痛苦抽动——
长明向他伸出了手。死骨生骸重新在他身周集聚,雾气氤氲,可他自己的身影,却像是被云雾吞噬了一般,开始模糊了起来……
“老爹……”少年无措地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在他父亲伸手来握之前意欲收回,再说不出一个音节,脸上却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得苦涩无奈又嘲弄。可那只已经快要看不见了的手却被另一双手握住了,然后又有一只手温和地扣在了他的手腕上,温和却不容置喙地将他往前拉了一步。
于是他重新抬头,重新把视线移向了那两个人。在逐渐模糊消失被黑暗侵蚀的视线中,涌出的泪水模糊了一切,没模糊他们脸上的神色。
少年唇瓣翕动,三个没有办法再吐出的音节落入虚空。
对不起。
·尾声
清晨灰蒙的天和傍晚不同,哪怕天色晦暗,也依旧会让人感到希望的曙光即将到来的那种欢欣雀跃。一高一矮两个少年从破败不堪的森林中走出来,高个子的那个刚刚收回掌中藤蔓,却没松开握着另一人的手。他们背着初升的朝阳走向同样满是断井颓桓的赫尔墨村,金色的辉光勾出金色的轮廓,脸上的神色融入了阴郄。
第一个发现他们的是布布路,少年隔着老远就开始向他们招手了,脸上还带着好几道烟灰的痕迹,却笑得一如既往的开心。饺子抬手以作回应,顺带拎起来给他看了一下自己提着的东西:费奇诺的背包。背包的材质出奇的好,竟然没有在刚才惊天动地的战争中被王水腐蚀,只是在他们被虫风分开的时候就掉在了地上,让他们找了许久。
同时彻底透支了水精灵和自己的赛琳娜正坐在一截烧断了的房梁上休息,脸上和布布路一样满是烟灰的痕迹。不远处大圣王、布布路和狮子堂在给失去了住所的人们搭建临时帐篷,四不像在一旁上蹿下跳地捣乱。科娜洛看见他们回来,立即匆忙迎了上来,担忧的神色被严肃的眉眼遮掩了过去:“有吗?”
饺子把背包递给她:“有的。”
科娜洛又匆匆忙忙地走了,消失在了温室的门后。
风拂过,满目疮痍的猩红森林间枝叶沙沙作响,还未散去的些许瘴气随之消弭。
没有人知道失去了“虫族女王”又元气大伤了的岂可拉们要如何恢复原样,就像没有人知道亲手摧毁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净化系统的赫尔墨人们要如何生存下去,也没有人知道“命运编织者”们……
“太阳出来了。”
阳光把烈火灼烧过的一切、被王水腐蚀了的一切,都照耀得熠熠生辉。
虚空。
在无尽的巨大黑暗中,凭空出现了一点光亮——像落进了一颗星星。那一点光亮虚弱得好像随时会被这漫天的黑暗吞噬,却又顽强地闪烁着。于是在这个时间失去意义的世界里,无法被计数的时间过去了……直到某一时刻,短暂的闪烁终于稳定了下来,那颗星星越来越亮,黯淡的时间越来越短……
最终,恒定的耀眼白光,成了这虚空中的唯一光源。
无法被看到的辉光照耀了虚无的一切,无法被听到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们又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