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分两路

黄泉和布诺到底想要什么？

饺子挥手，藤条妖妖的藤鞭在空中甩出刺耳的声响，被切割开的空气如刀般直奔赛琳娜而去，藤针裹挟在利刃里，发出划过空气的锐利蜂鸣——

布布路抓着棺材上的锁链扬手一挥，巨大的惯性把金盾棺材甩出了近乎刺耳的破空呼啸——

数根藤针擦过大姐头耳侧的金发，自背后飞刺向黑袍人而去；金盾棺材猛地砸向布布路和狮子堂二人所在的树干之后，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处生生锤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布诺翻身而上踏上另一根枝丫，藤针扎破他斗篷的袍角后如利箭般扎进树干，入木三分；树根的凹陷处冒出潺潺清澈流水，混杂进了沸腾的王水里，一个如影子般虚幻的人影自那泉眼中缓缓现身……空洞的眼窝中，黑红的雾气凝聚成鬼怪，自赛琳娜脚下的阴影中撤回，红发的男人看了一眼饺子，咧嘴给了他一个冰寒刺骨的笑。

饺子没理他。少年抬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藤条妖妖挥起藤鞭一把缠绕上赛琳娜的手臂，少女下意识地抓住藤蔓，不祥的预感升腾——然而还未待她做出抗议，藤条妖妖已经收紧藤蔓拽着她飞起来了，大姐头不知道是惊叫还是咒骂的喊声变成了听不清的无意义词句，她再回神，已经稳稳落在巴巴里金狮的背上了。

矮个子的少年坐在狮背上的时候沉稳可靠又杀伐决断得堪称战神，他扬手，五星镖夹着飞刀如落雨般倾泻而出，每柄利刃都直指黄泉。

他没转头去看命中与否。不需要饺子说什么，金狮一脚踏断脚下枝丫，飞身而起落在阿不思旁边，帝奇依旧冷着一张脸，没有感情波动的三白眼对上阿不思的铁面具：“上来。”

身后传来飞刀如箭般飞刺入水的声音。不用转头也知道一定是没有命中的，且，般若鬼王也一定已经近在咫尺了。

藤条妖妖终于在这时完全开花，催眠花粉的甜香味弥漫开来，帝奇眯眼抬手捂住口鼻，阿不思屏息凝神……巴巴里脚下发力飞跃而起，落在了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上。数秒后，赛琳娜的额头抵上阿不思后背，陷入了昏迷。

帝奇遥遥听到了一声冷笑。

他下意识想要转头，却在那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立即控制住了自己，双眼直视前方，坐下巴巴里金狮刚刚准备动作，少年眼角余光瞥见树下翻滚的王水，顿住了。

原本如岩浆般沸腾的王水，现在竟平静无波，澄澈得像一面镜子——

他意识到的同时，已经来不及了。

·罪过

【“吃饭了。”

高个子的长发男人把平日里束起的辫子在背后散散系了一个结，三岁多的女儿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像小猫追狗尾巴草一样伸着肉嘟嘟的小手去够，抓了两下，散了。

红绳落在地上，化成了一汪小小的血泊。

帝奇移开视线。饺子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怎么了？”

儿子坐在椅子上，用筷子给米饭戳洞，被他饺子看了一眼后心虚地干笑两声，半转过身来去找帝奇，试图转移注意力：“爸爸。我饿了。”

帝奇想说什么，可他唇瓣翕张，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长宁抱住了他的腿。他习惯性地弯腰，想要去抱她。

“爸爸，我——”

帝奇低头。

女孩的眉心有一只清澈剔透晶莹的眼睛，和她的其他眼睛一样是澄澈的褐色，和她父亲一样——

帝奇的手碰到她的瞬间，那只漂亮得像饰品一样的眼睛，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窟窿。自空洞的眼窝中流淌下黑红的鲜血，在她尚且还属于孩童的脸上留下了道道血痕，最后，凝结于下颌后滴落。

滴在了帝奇颤抖的手背上。

“爸爸。我不想要的……我不想要的。这只给我们家带来了一切不幸的眼睛。”

——不。

——不是这样的。

——不是的。

他抬头去找那人的身影，可那人已经不见了。餐桌旁只剩下了那个男孩，和刚才一样笑着看着他，像是被定格在了时空中。他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想要呼喊些什么，可是依旧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于是帝奇抬脚向他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还未落地——金狮的巨颚凭空而出，一口咬下了那颗小小的头。平淡得像家养的宠物狗咬掉玩具的脑袋，没有挣扎，没有犹豫，只有死寂。

看不见的血迹喷溅在他脸上。

金狮叼着那颗脑袋向他走来，女孩依旧抓着他的大腿，他无法后退。他的视线从三人的脸上划过，季诺碧亚，加百列，巴巴里……

谁错了？

是谁做错了？

他低头。手背上的那一滴血已凝结成黑褐的痂。

是谁……错了？

温热的液体自眼角滑落，顺着脸颊而下，滴在手背上。

心口闪过一道璀璨的晖光，有什么东西自领口飞出，浮在他面前。下一秒，骤然加剧的耀眼白光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吞噬了抱着他大腿的佐伊，吞噬了站在他身旁的巴巴里，吞噬了还坐在餐桌边的加百列的躯壳……吞噬了九幻梦貘和黄泉水给他制造的梦魇。

光芒汇聚而成的手温柔拭过他眼角的泪痕，带着太阳的温度。】

“帝奇君，”阿不思的声音很平和，也很遥远，“醒醒。”

帝奇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庆幸。庆幸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境，自己不能后退，至少还有醒来这个选项，还有逃离的办法。

“抱歉，”他抬手擦去额角的汗，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挽到耳后，“我刚刚……你没事吗？”

铁面具上看不到表情，帝奇已经习惯了，阿不思点了点头，遥遥移开视线投向远方：“在下已经……梦到过太多次了。”

天光大亮，三人离森林中心越来越远，树木受损的程度也越发严重，原本遮天蔽日的阴影已经少去了许多。帝奇不知道是藤条妖妖的能力变弱了，还是他有意控制，巴巴里终于在找不到下一个落脚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赛琳娜正好悠悠醒转，环视了一圈：“快到了？”

“就在前面。”帝奇向着某个方向扬了扬头，“已经能看到了。”

赫尔墨族的村民们，和他们成排的王水大炮。

“话说……是不是很久没有炮弹的声音了？”赛琳娜揉揉眉心，眯眼往那里看去。

“哈尔君好像已经到了，”阿不思迟疑着说，“但是在下……还没有收到骑士甲虫的报告。”

三人从金狮背上跃下，帝奇拍了拍巴巴里的脑袋，怪物卡白光一闪，将他收了进去。离丛林边缘已近在咫尺的树梢上站着三个人，斗篷与衣角在风中飞扬。

·似是故人来

布布路一拳砸上树干，几片叶子掉落，布诺岿然不动，且还有闲心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们。饺子对黄泉实施了边打边跑的战术，一旦见他要去追击赛琳娜他们就立即现身招惹，可如果他认真迎击又抓紧了时间溜，惹得红发青年半边骷髅脸上满是看不出又很明显的愤怒。狮子堂飞身而上想要和布布路一起夹击布诺，两人打了两个来回，精英队队长就被风隐一翅膀扇下来了。

三大最佳预备生掉下去被布布路一把捞上来的时候人还是懵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布诺瞥了他一眼，虽然看不到表情，但是饺子大概能猜到……大概完全能猜到。狮子堂自己也能。

少年额上青筋一跳，刚刚握紧拳头，另一个人影抢先了他一步。

金盾棺材呼啸而上，极端的硬度对上黑衣人悠悠然半抬屈起的小腿，竟然像是对上了旗鼓相当的坚固石盘或是复合金属——肉眼不可见的火花四溅，布布路死盯着兜帽下阴影中那张看不见的脸，下一秒，被拦下的金盾棺材脱手，少年当机立断，脚下猛力一踏飞身而上——拳风掀起兜帽帽檐，面罩和散乱额发之间露出了一只隐藏在阴影下的眼睛。

布布路的动作顿住了。

黑衣人抬手拉下帽檐，后跃半步，若无其事地抬脚踢腿——布布路还没有动作。少年下意识地抬手抓住了即将落下的金盾棺材那飞扬起的铁链，巨大的重量坠落又被生生截断的惯性未将他的动作扯动半分，可他只是站在那里，死死盯着兜帽阴影下的那只看不见的眼睛。

某人终于在此刻再次一跃而至黑衣人面前，举起手臂挡下了那一记飞踢。实际威力不比抬脚时的气势决绝，对方显然已经有了收势之意，然而下一秒，黑袍人如魔术般从手中变出了那一对双枪，漆黑枪口直指狮子堂眉心，眼看就要开火。

布布路从另一侧拽起棺材横挡在两人面前，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狮子堂不动声色地捂着左臂，毅然盯着那人手中的杀人利器：“怎么了？”

素来心大且神经大条的少年罕见地皱紧了眉头，犹豫着开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最终少年皱着眉歪头嘶了一声，依旧高举着金盾棺材，眼神却显而易见地动摇了：“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