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兆

饺子匆匆忙忙地赶到皇宫前的广场时，泉水的发放已经在有条不紊地有序进行了。口干舌燥的人群排成了三支长队，布布路和狮子堂在左右两支队伍旁来回巡逻，卡加兰的卫兵们也都守着泉水严阵以待，乌尔祭司不知道在哪里，恐怕是觉得既然已经阻拦无望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只有诺亚森领主站在泉水边看着这由他亲手开启的厄运之泉，脸上的神色木讷呆滞。

饺子一点也不惊讶于领主老伯脸上的震撼表情。因为他自己也在看到的第一个瞬间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赛琳娜·昵·菲尔卡高高“站在”由泉水托起的瞭望台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广场上的所有人，风将少女的金发吹成缭乱的飞花，她远远眺望着卡加兰城中的某处，眉头紧锁，不知是在搜寻着什么。

“饺子！”布布路先眼尖地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看到他，一边冲他挥手一边兴冲冲地奔了过来。另一边的狮子堂闻声却只是颔首示意，并没有离开岗位，视线立即就回到了前来取水的居民们身上。

高台上的大姐头也听见了布布路的喊声，水台稳稳地托着她降了下来，少女怕是连鞋底都没有沾到一滴水，宛如下凡的仙女一般踏上了凡人的地面——当然，要是仙女脸上不是一副兴师问罪的神色就更好了。

饺子顶着赛琳娜快要能媲美帝奇了的眼刀听完了布布路对现状的描述，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这可恨的命运总是喜欢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让他们看到点希望，却又在一些可以真正左右大局的事情上固执己见，还摆出一副嘲弄的笑脸来。

譬如说，他们什么时候去找火颅都不要紧，他们什么时候知道火山里被封印的怪鸟飞尼的事情也都不至于会对任务的进展有什么巨大的影响。但是如果永恒之泉不开启就干脆不会有后续的所有事件，飞尼不会被放出来，梦魇藤也不会开始生长，只要说服或是胁迫贝儿放弃，他们的任务就算是成功了，能省去很多事情。

想到这里，饺子下意识地用眼神扫了一下泉水四周。可惜虽然只排了三支队伍，但人群依旧数量可观，他就算是大有身高优势，也一下没能找到那株毒草。

赛琳娜还盯着他，饶是长生陛下活了百八十年，也捱不住那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了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讪笑道：“大，大姐头。”

大姐头却像是突然消了气，只低低地哼了一声，才道：“这泉水不是普通的水，我感觉上像是某种液态的水元素，也有可能水中的水元素含量极高，所以我掉进去之后，发现能够非常轻易地让水精灵调动操纵。”

饺子知道赛琳娜本来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听完没有急着先答话，而是眨了眨眼。当然，隔着面具也没人能看到他是眨眼了还是没眨眼，但大姐头见他不发一言，最终还是无奈道：“我知道你和帝奇‘心有灵犀’，‘亲密无间’，‘天作之合’——”

“谢谢谢谢，大姐头谬赞。”

“我没夸你！我的意思是说，唉，”赛琳娜叹了口气，“我们也是同伴，如果有什么突发状况，我们也是可以信任的。”

饺子愣了一下。他想过他们之间过于亲密的关系会给吊车尾小队带来隔阂，但他没想到赛琳娜觉察得那么快，快到他甚至觉得好像上一次这个时候的他们，怕是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起什么出生入死的羁绊，现在就已经开始讨论起隔阂与疏离了。

他心中感慨万千，郑重地点了点头：“不会有下次了。”

大姐头乐了，笑着说我才不信，但也没多追究。一旁的布布路听了个一知半解，想发问却又被赛琳娜轻描淡写地用一个问题一笔带过了：“帝奇抓到贝儿了吗？”

问到这个可就涉及了饺子的情报盲区了，别说帝奇抓没抓到贝儿，就是帝奇有没有追上她他都不知道。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信誓旦旦地回答道：“肯定没问题，等他好消息就行。先叫狮子堂过来，如今泉水已经开启，贝儿为了达到目的，随时可能行动。我有个计划，我们四个得商量一下。”

·旧事勿重提

三大最佳预备生是个尽忠职守的性子，何况他也没觉得精英二队交头接耳的悄悄话，他堂堂精英队队长有凑过去听的必要，就一直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盯着来接水的人看。

他负责的这边除了正常的第三条人们排起的长队外，还有一个特殊通道，专门为了老弱病残孕幼开设的，总体人数本就比较少，有他坐镇别人也不敢凑过来浑水摸鱼，于是很快就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了。

狮子堂扫了一眼左侧的快速通道，刚想转去右侧继续巡逻，就发现了一处异样。

说是异样倒也是有些夸张了，但是确实是个挺奇怪的地方。

现在排在队伍里的某个老太太，他确信自己刚刚才见过她，还替手脚不灵便的她舀过水。狮子堂刚想上前去问个清楚，眼角又瞥到了另一个人，是个抱着木桶的小姑娘，脸上的神色又紧张又委屈，原先盛满了水的木桶现在显然是已经空了。

领主说每人限领一桶水，偶有一两个替家里行动不便的亲属多排几次的青壮年也就罢了，怎么连老人小孩都要占这便宜？再说这一人一桶水，怎么说也够喝一阵子了，就算是要占便宜，也不至于占得这么明目张胆，前后才隔了多久啊，别说他人都还没走，就是那轮班的守卫都还在一旁站着呢。

狮子堂心中疑窦丛生，抬脚就要走上前去询问，却先听到了不远处布布路中气十足的喊声。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对喊回去未免太不文雅，但无视掉他也过于失礼了。莫说是无视，他就是应声晚了几分钟怕是也要被布布路烦死了。

精英队尊贵的队长大人默默叹了口气，暂且按下了心中的疑虑，转身推挤开络绎不绝的人群，朝布布路走去。

“首先，贝儿的最终目标应该就是永恒之泉，这个我们都同意吧？”

卡加兰空无一人的皇宫大殿里，四人正毫无形象地围坐在在一根石柱的阴凉处，讨论着能够左右这个国家国运的计划。

数分钟前，饺子亲自去和还沉浸在震惊中的诺亚森领主请辞，表示他们认为有贼人想要借永恒之泉一事对卡加兰不利，要去商量一下对策。领主自然是极其支持，还跟他们说若是需要帮助务必记得通知他。

饺子心道，我可不敢要你们的帮助，要是让对破星之子痛恨无比的卡加兰人出手，说不定就直接帮我们把贝儿给弄死了，那别说我对象要跟我闹翻，我女儿怕是都要和我断绝关系了。

佐伊和贝儿的事情，饺子多少从长明的只言片语里听过那么一两耳朵，自己也大致拼凑出了些许轮廓来，故而“杀掉贝儿”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是罕见得连一闪而过都没有。贝儿和尼尼克拉尔不同，既没有什么罪无可赦的一己私欲，也绝没有作恶到什么十恶不赦的地步，饺子怎么算都不会把对她动手算进考虑的范围内。

更重要的是，他对长宁的眼力有信心，他女儿看上的姑娘，怎么都不会罪孽深重到要去死的地步。

——他却是不知道，那些在怪物大师管理协会里身居高位的集权者们，在尚未到来的几十年后，将会把贝儿列入黑暗潜行者乃至于怪物大师们的暗杀名单，还将会派遣他的儿女们亲自前去执行。

并且，他那引以为傲的女儿成功得手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布布路皱着眉头思索着饺子的话，“贝儿的目的是泉水的话，她只要自己来取不就行了吗？”

饺子被他说的一愣，一下没接上话来。就连赛琳娜和狮子堂都被问得思考了几秒，只听布布路又开口道：“那她为什么还要偷我们的水呢？”

众人暗暗长出一口气，看来布布路还是布布路，没有被什么人顶替掉包。饺子把不停地在众人身边吱哇乱叫的四不像拎起来塞到布布路手里，大概是因为被迫远离了清凉的泉水，四不像比平常还要闹腾，而后说道：“她会偷我们的水，肯定不是为了悲泣荒原的兽人，兽人根本没有受到干旱的影响。她这么做是为了阻止我们的水送到，这样领主被形式所迫，自然就不得不开启永恒之泉。永恒之泉的传说在这里应该还算是比较有名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村民们前仆后继地往卡加兰主城跑，而又对城里的状况没有一点担忧。”

布布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哦，我懂了，所以你们说她的目的是永恒之泉的泉水。”

“泉水里的水元素含量，恐怕只是一桶水都快要抵上一块中低档的水石了，这绝不是一般的泉水，”最有发言权的赛琳娜开口道，“但是我不知道除了富含水元素外，泉水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特殊之处……”

“应该有，或者至少对她而言有别的作用，不然贝儿做的事情就不合理了，”狮子堂接口道，“但布布路说的没错，事已至此，永恒之泉已经开启，按理说她应该要来排队取水了……难道说她因为担心自己已经被我们记住了，怕我们因为偷水的事情抓捕她，所以才不敢来的？”

赛琳娜蹙起了眉头：“真是的，我们应该看上去没有那么穷凶极恶吧？虽然我们对她的目的确实抱有怀疑，但不至于连……好吧，我承认我们确实在商量要怎么不让她接触到泉水，但是只要她肯坦白，也不过是偷水一件小事而已啊。”

偷水。泉水。不敢来。排队。

排了两次队的老太太和小女孩。

狮子堂的脑海中冒出的数个念头在他眼前漂浮着，眼见就要被串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了……

“我猜测，她应该不会亲自——”

“不好，她恐怕已经得手了。”

饺子和狮子堂仅以一秒之差前后说出了这两句话，说完后俱是一惊，诧异地看着对方。狮子堂立即知道了饺子想说什么，而饺子也马上反应过来了狮子堂说的话的意思。

“几个人？”饺子问道。

“我只看到了两个，但是恐怕还有更多，”狮子堂立即起身，“我现在去问他们具体情况。”

饺子摇头：“没用的，我们的目标是贝儿，如果从受害者那里下手那只能全城搜查，等我们查到恐怕十天半个月都过去了。”

狮子堂犯了难，皱着眉下意识地咬了下拇指指尖：“确实，但是恐怕……别的办法……”

“我们直接从犯人下手，”谈到这件早就已经在他的人生中发生过了的事，饺子立即就有了底气与信心，“放出诱饵，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