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输
图苏没想到他的计划会那么轻易地被这个年幼的怪物大师猜出来。
彼时他们正走在奥古斯的皇宫走廊上,高个子少年还在生帝奇的气,罕见地没有凑过来骚扰他。男孩和图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金发的女孩担忧地看了他两眼,最终却是依旧什么也没说。
图苏对此都无知无觉,他死死地盯着尼尼克拉尔高大的背影,眼中闪出了骇人的凶光与滔天的恨意。
一只堪称纤细小巧的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图苏差点在惊吓中跳起来,他转头,虚惊一场地发现是那个总是冷着脸的男孩,他正微微仰起头来看他。
“别动手。”他说。
“什么?”图苏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小声问道。
“你听见我说的了,”他自顾自从他身旁走过去,没再看他,“如果你把我的朋友们置于了危险境地,我不会饶了你的。”
累积了十年的怒火几乎要从图苏的心中喷薄而出,少年的眼底是恨意与愤怒交织的网,将他的灵魂束缚其中——
“你未曾听过雷顿家族的名号?”他偏过头来,问的那么理所当然,神色平静,“我们家,专门替人办事。”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
“不用担心,”他转过了头去,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与视线,图苏还是感觉他是在看着那个高个子的少年,“以后会有的。”
尼尼克拉尔的剑生生在空中滞住了。
帝奇气定神闲地站在他面前,指尖一勾,面前暴怒而起的高大男人整个人都突然被锁在了原地。
“你干了什么——”尼尼克拉尔的怒吼响彻了整个角斗场,尾音回荡不休,“你这只可恶的老鼠——”
帝奇双手抬起,紧攥成拳,细不可查的蛛丝在空中闪过一道微光。尼尼克拉尔挣扎着,试图反抗这看似弱小的力量,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刚才可以轻松拨开的蛛丝现在宛如钢筋,竟然让他一时动不了分毫。
他在暴怒中发出危险的嘶吼,但面前的小男孩显然毫无退缩之意,帝奇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手上再次施力——尼尼克拉尔最终双膝一曲,轰然一声巨响,竟然在他面前跪下了。沉重的盔甲撞在地上,在众人难以置信且大受震撼的目光中,统治了魔都奥古斯十年的暴君,在一个怪物大师预备生的面前被迫扬起了头颅。
帝奇紧握的手指间淌着血,细小的血丝顺着蛛丝滑下,滴落到石板上。
“尼尼克拉尔,”他将声音中的一丝颤抖隐藏在冷酷的表情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认输。”
他知道他不会。一整个侏儒族的希冀太过沉重,尼尼克拉尔负担不起让自己的一整个民族失望的后果,也负担不起索加的怒火,更负担不起仇恨之书上先辈们泣血写就的字字句句……但他还是开口问了。
毕竟总有那么一两次,他也会想要给敌人留下一线生机,那么一点公正裁决的可能性。
“哈哈哈!蠢货!”侏儒发达的科技给了他异于常人的力量,此时竟然已经生生对抗着帝奇的控制,试图强行起身,“你以为只要控制住了我就没问题了吗?天真!”
男孩的手臂在两厢角力中几乎要支撑不住了,细小的血珠逐渐变得密集了起来,染红了他手中的蛛丝。
·伤
看台上,尼尼克拉尔跪下之前,饺子三两句就将帝奇的战术向众人解释了个大概。
他原本的那些进攻都是障眼法。
显而易见的、可以轻易被发现的那些蛛丝是最表层的东西,当他们缠绕上尼尼克拉尔的盔甲时,已经有更为细腻且完全无法被轻易察觉的蛛丝勾上了他的铠甲关节,但却都只是虚虚挂着,没有施力拉紧,还小心地避开了他的所有动作,所以尼尼克拉尔自认为轻易地挥开了他的控制时,并未发觉还有别的蛛丝存在。
后来打入关节处的五星镖主要是为了将蛛丝送进去。顺便,引诱尼尼克拉尔卡住自己的关节,将五星镖推出来的同时把已经卡在了里面的蛛丝锁的更深。
简单两个动作,让不可一世战无不胜的尼尼克拉尔跪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不知道他其实是个操纵着机械铠甲的侏儒,帝奇的计策绝对会截然不同,因为就算是他也很难让敌人对自己身上的蛛丝无知无觉,如果他对别人用这个战术,第一步就会失败。这也就是先前的怪物大师们纷纷战败的原因,尼尼克拉尔的真身隐藏在盔甲中,表面上的弱点对他而言根本不是真正他的弱点,哪怕是对他使出一击必杀的绝招,如果无法触及到其中藏匿着的侏儒的话也是白搭。
“护卫!”尼尼克拉尔见战况一时焦灼,竟然被小小一个侍卫逼入了如此境地,不管不顾地下令道,“给我把那什么王子和随从都抓起来!”
帝奇手腕颤抖,额头上逐渐开始淌下了冷汗,他已经分不出余力来给尼尼克拉尔最后一击了——
“管他什么决斗!一起上!”
饺子高喊着翻进了擂台,边向僵持中的两人跑去边召唤出了藤条妖妖,他身后的赛琳娜和布布路对视一眼,立即紧随其后。巴巴里一声怒号,震耳欲聋的狮吼响彻了整个角斗场,图苏在他跃出围栏前拽住了金狮的鬃毛,狼狈地被带着一同冲入了战场。
这可不是学校里的擂台赛!没有导师会在一旁时刻关注,也没有一分钟的沙漏——这是生死攸关的角斗,而饺子没有做好在这场决斗中失去帝奇的准备。他永远不会做好这种准备的。
护卫们装模作样地在胖子的领导下追在他们后面,饺子的脚程飞快,眨眼间尼尼克拉尔和帝奇就已经在藤条妖妖的攻击范围里了。四根迅捷的藤鞭凌厉地向他抽去,如蛇一般死死缠绕上他的盔甲,瞬间就将尼尼克拉尔紧紧束缚在了原地。
“松手!”饺子握住帝奇的手腕,声音中的惶恐扼住了他的咽喉。
帝奇手上的劲一松,终于支撑不住,半跪了下去。饺子虽然还是冷着脸,但是却心急火燎地上前去看他的掌心:数十道血痕深可见骨,止不住地在流血,顺着他的指缝滴下去,落进饺子的手里。
“我没事。”
小男孩抽回手,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了。
【帝奇手上总有伤。
陈年的旧疤是年幼时的训练留下的,已经在愈合了的是前几天的,而刚刚新添的才止住血。在长宁当上怪物大师前,他的父亲们一同并肩走过了悠长的岁月——饺子为了帝奇还去和塔拉斯的御医学了点医术,毕竟布布路死后,总有赛琳娜不在的时候。
帝奇不喜欢受人照顾。
不是不喜欢——是他从未直截了当地受人照顾过。他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才是正确的,殊不知在饺子面前他怎么反应都是正确的。
他握住少年的手。帝奇想要抽回去,将满手的疤痕藏在后面,但却被拉住了。
“没事的。”饺子垂眸,第三只眼温和地紧闭着,像一道狰狞的疤,“没关系。”
两人在北之黎的小小居所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味,饺子握着帝奇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落下温和的吻,消弭了过往的一切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