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我爱他

【“老爹。”

是长明的声音，清亮温和，和如今的他如出一辙。他抬头，蓦地看见了少年心口的匕首，和如涌泉般喷溅而出的鲜血。

“你不是青岚战神吗？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放任我害死大伯？为什么放任我……害死……父亲……”

我一直都不知道啊，我根本就不知道你——

“爹爹，爹爹。”

年幼的长宁额头的天目血红，七窍流血，白皙的面容逐渐被刺目的赤红色遮掩住，额前的一缕白发沾染上了斑斑血迹，痛苦的泪混杂在血液里落下。

“救救我啊，爹爹……我为什么是你的女儿呢？我为什么要出生呢……第三只眼，被诅咒的第三只眼……我从来没有想要过啊……”

对不起，宁儿，是爹爹对不起你——

“饺子。”

满眼都是刺目的红，几乎要让他窒息。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袖手旁观？你已经……懦弱至此了吗？”

我——】

嗡——嗡嗡——

几只硕大的绿头苍蝇围绕着饺子飞舞，像被尸骸吸引来的秃鹫。面具少年毫无反应，木讷地坐在垃圾堆上，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盯着双手发呆。

掌心似乎还有那人留下的余温，用手指草草写就的字迹在他眼里依旧清晰可见。他攥紧了掌中的虚无，似乎是在试图攥住男孩温软的手，回过神来才发觉两手空空。

“啪！啪啪！”

“饺子！你没事吧！”

拍苍蝇的声音响起，布布路关切的问候紧随其后。饺子迟缓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就见布布路和赛琳娜都已经醒了，大小姐正满脸嫌恶地驱赶着那些在他们身边徘徊的苍蝇。三人身上都满是污垢，还有一股垃圾场的腐败臭味，然而已经醒来了多时的饺子早已习惯了——与其说醒来，倒不如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晕过去过。

“诶？帝奇呢？四不像也不见了！”布布路跳到了垃圾堆的顶端，环视一圈后迅速地发现了现在他们所面临的最大问题：身处垃圾场还是小事，怪物和同伴不见了才是大事啊！

“我们……被算计了。”饺子疲惫不堪地开口道，“宴席上的菜肴里都被下了迷药，我发现后原本决定将计就计，暂时先不和对方撕破脸皮，和大家一起装睡……我们睡着后那个图苏王子派人搜了我们的口袋，偷走了怪物卡，还用绳子绑走了晕过去了的四不像……”

赛琳娜焦急地翻起了自己的口袋，果然空空如也，水精灵已经落入了敌手。这下她再也没有心情关注衣服和四周的环境了，绝望地瘫坐在了垃圾堆里，开始尝试用心音联络自己的怪物，却一无所获。

“那帝奇呢？”布布路焦急地追问道，“他们不会把帝奇也抓走了吧？”

饺子早就料到他一定会问，布布路绝不可能会对陷入了危机的同伴置之不理……

他死死咬住了下唇，深吸一口气，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最终悔恨交加地回答道：“他也发现了菜里的迷药，但他选择了先按兵不动，再攻其不备……那些银斗篷们打算偷走巴巴里金狮的时候帝奇突然和他们大打出手，最终……最终……”

他闭上眼，努力压抑住了自己的情绪，才道：“不敌敌方的‘黑爪军团’，战败被俘。”

三人都陷入了心照不宣的沉默，只有惹人烦的苍蝇还在不知疲倦地嗡嗡飞着。

“……为何不救。”赛琳娜走到了他的面前，盯着他隐藏在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温和平静地质问他，“你还醒着，为何不救？你和帝奇一起的话——”

“你且告诉我，要如何救。”饺子绝望地抬头看她，比谁都要更为沉重的悲伤与自怨自艾透过面具传达出来，“他抱了要只身犯险的决心，我如何能拦得住他？我也起来反抗，然后和他一起被抓？那你们又要怎么办？”

“可是……他对你而言不是很重要吗？你不是很爱他吗？”布布路迟疑着开口问道，“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面对危险？”

“我不能啊……可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愿意选择相信他，”饺子将脸埋进掌心，声音顿时沉闷了下去，压抑住了满腔的悲伤，“我只能选择相信了……所以我支持他的选择，哪怕他的选择会将我……千刀万剐。”

他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听上去却是那么的难过：“很傻啊，对吧。”

片刻的沉默后，有人将手搭上了他低垂的肩膀，有人站到了他的身旁。饺子抬头，看到了赛琳娜自责的苦笑：“我刚才，因为水精灵不见了……总之，抱歉啊，你其实应该比我们都更不愿意让这种事发生才是。”

“饺子，放心吧！”布布路努力扯了个灿烂的笑容，“我们一定能把我们的怪物和帝奇都找回来的！”

·黑鲷眼睛老学究

在遭受了“骷髅”们的惊吓后，从垃圾堆里出现的学者黑鲷终于向他们详细地解释了现在的状况。从作为游牧民族的奥古斯讲到了泰坦巨人与王族的契约，而后泰坦在战争中受到重创陷入沉睡，奥古斯人们不得不定居沙漠——最终，是十年前尼尼克拉尔发动的残酷政变。

布布路在单纯地赞叹过他的强大之后，立即又自我反省地找补了回来：“但他是坏人！坏人一定会被打败的！”

“不，那个男人是战无不胜的！因为他的力量已经步入了神的领域，但他的心却堕落到了地狱的最底层！”

“但坏人就是坏人啊！我爷爷说过，正义到最后一定会战胜邪恶，面对越厉害的坏人，就越要挺起胸膛，决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怯弱，不然你最后输给的不是那个坏人，而是你自己！”[1]

饺子现在几乎想不出什么计划，满脑子都是在昏迷时做的那个诡异的梦，和帝奇被抓前信誓旦旦的“放心”两字。听到布布路令人斗志昂扬的话，脑海中也只有要把帝奇和大家的怪物安全地找回来这一个念头，却怎么都想不出可行的方案来。

“想要从尼尼克拉尔手上夺回怪物可不是简单的事，你们的那个同伴会一起被抓走，我倒是很惊讶……”

黑鲷疲惫地向三人叙述了尼尼克拉尔当政后的残酷暴行，现在想来，他们在王都看到的妇女老少恐怕都是工匠和守卫的家人，而不能干活的老人和孩子则早就被驱逐出了都城，不得不躲在这个垃圾场里靠残羹冷炙为生。因为三道暗夜之门和沙漠的存在，他们甚至无法逃出这个人间炼狱，只得在此苟延残喘，直至死亡降临。

“……每道暗夜之门前都驻守着尼尼克拉尔的黑爪军团，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的人根本打不过这支强大恐怖的军团……”

“我们的同伴帝奇就是被黑爪军团打败的，”饺子沉重地说，“我猜测这是一支由怪物组成的军队，对吧？一共有多少只怪物？您知道每道门前的战斗力怎么分布吗？会有多少怪物，多少守卫？”

饺子焦虑中接连不断的问题一下砸得黑鲷有些应接不暇，还没等他开口，垃圾场里的图书馆外突然传来了人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救命啊！救命啊！黑爪……黑爪军团攻过来了！”

?

[1] 摘自《怪物大师：沉睡的泰坦巨人之城》第六站：垃圾堆里的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