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虹早就打好了腹稿,此时得了允,立刻声情并茂地演起来,“本不该来叨扰王爷,可怎奈民妇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昨日见了云裳那丫头,本想着叙两句旧,没想到她却避我如蛇蝎......”
周虹偷偷观察着面无表情的沈听澜,她委实是猜不到他的心思,只好继续道:“云裳这丫头竟然能有王爷当靠山,是个有福气的,她如今过上好日子了,却是把民妇忘了,连带着昔日的救命之恩也忘了。不过也不怪她,昔日民妇为了调教好她,对她是严格了些,可若不是我的严格,她怎么能成为春坊的头牌?”
男人忽然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你想要多少银子?”
周虹飞快地竖起两根指头,生怕他反悔似的,“就两百两银子,这对王爷来说不过是个小数目,可对民妇而言却是救命钱。”
“确实是小数目。”褚霁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忽然嘶了声,疑惑地问:“可本王为何要给你呢?”
周虹腆着脸笑,“自然是因为王爷在意云裳姑娘……”
“若本王不给呢?”
周虹用尽生平最大的胆子,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打颤,“以王爷的本事,自然是知道云裳这丫头的来历,可这于天下人来说却还是个秘密,若是陛下知道王爷与罪臣之女纠缠不清会作何感想?李家的死对头会轻易放过她吗?”
“很好,你这是在威胁本王。”褚霁眉眼间的厉色影影重重:“如果你没有打着她的旗号,刚才在府门外就已经被乱棍打死了,连在这里和本王讨价还价得命都没有。”
周虹脸色难看,慌忙低下头,“民妇不敢,只是希望王爷能替云裳考虑,也为自己考虑几分。”
褚霁勾勾手指,鸣渊从外头抓进来一个人,提着他的后衣领,一把丢到地上,那人哎哟一声倒在周虹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周虹瞪大眼,讶异地盯着身旁的张屠。
鸣渊踹了不安分地扭来动去的张屠一脚,替他回答道:“在王府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不抓他抓谁?”
张屠被踹了一脚还是不安分,脸上带着几分宿醉后的迷离,“你、你不要以为你是王爷......就、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若是不给银两,老子就把那臭丫头的身世散播出去,俗话怎么说来着......”
他挠挠头,“......对,光脚不怕穿鞋的......”
“闭嘴!你快别说了!”周虹压着嗓子,又急又怒地低声斥道,这人找死她不管,她怕的是他连累了自己。
张屠一把挥开周虹伸来的手,“你个臭娘们,要不是你连这点钱都要不到,老子怎么会辛辛苦苦跟了一路?.......你、你不是已经把这消息告诉那个......那个什么方家小姐了吗?王爷、若是想灭口,知道这事的如今已经不只是我们俩了......”
周虹心跳如雷,背上渗出冷汗,一点眼神都不敢往汝阴王那去,果不其然,她听到男人慢条斯理地哦了声,拉长的尾音意味深长,“既然如此,那你们的命就更留不得了,鸣渊......”
“殿下!殿下!”周虹往前爬了几步,匍匐在桌脚边,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民妇没有去方府......他是瞎说的!”
“瞎说不瞎说你以为王爷心里没数?早在你拦住云裳姑娘的那一刻起,你的身边就有无数双眼睛。你从家里出来后去了哪里,是从何处来的王府,并非只有你一人知道。”鸣渊冷声道。
周虹的确是没有去方府,可这对狗夫妻这么多年来顶风作案,拐卖无辜女童,实在是死有余辜。
褚霁伸手指了指还没清醒的张屠,“先剁了他的手,再拔了他的舌头,然后把人丢去府衙,随他们处置,至于你......”他的目光慢慢移到女人身上。
“王爷饶命啊!”周虹急得就开始磕头,却被一旁的鸣渊用剑柄抵住额头,死活都磕不到地上,她又惧又气,还不敢骂人。
鸣渊一动不动地捏着剑,冷声道,“你们这样缺德的人磕的头不吉利,我得替王爷拦着点。”
褚霁勾起唇角,慢条斯理道:“你去方府吧。”
周虹一愣,以为殿下要她上方府死去,连忙开口自辩,“殿下,民妇当真没有去方府......”
“本王知道,本王就是要你去方府。”褚霁挑眉,“还是你想同你夫君一起剁手拔舌,去牢里做一对亡命鸳鸯?”
周虹看着他唇畔的笑意,不由得瑟缩一下,怨不得世人都说这汝阴王手段狠辣,死到临头了这才觉得所言不虚,“去!王爷要民妇去哪就去哪!只要能留民妇一条小命。”
“办得好了自然有命,若是办不好,你就去找你的夫君团聚吧。”
*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卓玉成执意要休妻的事情还是闹到了方府。
这一消息让近来打击连连的方家雪上加霜,方商阴沉着一张脸一语不发,方夫人唉声叹气,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天刚蒙蒙亮,她就亲自去了卓府。
本来心里就带着一股子怒气不请自入,没想到正好瞧见自家从小心高气傲的闺女在卓玉成面前哀哀戚戚,泪眼婆娑:“阿成,此事是我犯糊涂了,你真要狠心至此吗?”
卓玉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卑微至此,却不为所动,就像是一块她永远也融化不了的冰凌。
方梓筱忍不住伸手去拽他的衣袖,却被一把甩开,险些跌坐在地上,转而泣道:“为何男子就可三妻四妾,流连花丛,我不过只是与一男子欢好,却要被夫君休弃?”
“你若是想要流连花丛,我可以放你自由,何必束缚委屈自己?”
“我何时说我想要流连花丛了?”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横插进一道女声,带着克制的隐怒,“卓公子,从前是卓家上门以三媒六聘之礼求娶梓筱,指天指地说的是诚心诚意,如今却狠心弃如敝履,纵使梓筱有错,也不过是一时昏了脑袋,你怎能背信弃义,无情至此?”
“娘亲......”方梓筱骤然听到方夫人的声音,鼻头一酸,眼泪立刻涌了上来,上前搀住她的胳膊,“您怎么自己就进来了,也没叫人通传一声?”
方夫人看着女儿憔悴的神色,拍拍她的手,宽慰道:“娘亲来给你撑腰,别怕。”
卓玉成冷眼旁观,纵然是方夫人亲自来了卓府,也没有让他生出退让的念头,他双眼全是冷漠,只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仿佛被深渊凝视,难以呼吸。
面前的卓玉成和之前方夫人所认识的他天差地别。
从前的他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现在的他虽一言不发,却能够看出眼底的疯狂,你要是和他硬碰硬,会死得很难看。
方夫人哪里看不出来,卓玉成对梓筱已全无感情,即便如此,这傻孩子还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不肯面对现实。
“娘亲你不要这样说,这事的确是我错了,怨不得夫君生气......”方梓筱纵然心里有气,却还是下意识替卓玉成讲话。
“筱筱!”方夫人拔高音量,她怎么就生了一个这么拎不清的女儿,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更多的还是心疼,“你还为他说话,他心中根本就没有你!”
虽然怒其不争,但方夫人更生气的还是卓玉成的态度,当初就不该由着女儿的心思将她嫁进卓府,京中又不是没有旁的世家求娶,可梓筱铁了心地就是要嫁给卓玉成,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方夫人一把拽过她的手,“方家女绝不可能做下堂妇,若真要撕破脸也只能和离,走,筱筱,跟娘亲回府。”
方梓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苦声哀求:“娘,我不回去,你帮我跟阿成说说,让他别跟我怄气好不好?”
方夫人被她这顿哀求搞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筱筱,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清醒,他害死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半点怜惜之情,你何必还吊死在他身上?”
“阿成是爱我的,他如果不爱我怎么会娶我,我俩成亲三年来皆是举案齐眉,夫妻和睦,他怎么会不爱我?”方梓筱怨起了自个娘亲在这添乱,“他只是因为我做了糊涂事,才会这么生气,你若是不帮我劝着阿成,就回去吧!”
一旁的卓玉成始终一言不发,似乎眼前母女两人口中所说的人并非是他。
方梓筱不肯走,方夫人也没有办法,只好先行回府想点别的法子好将人带走。
卓玉成上身倚靠在廊柱上,眼神落在地面,漫不经心地开口:“来人,送方夫人出府。”
“不必。”方夫人冷着脸转身离开,方家和卓家这是彻底撕破脸了。
方梓筱想要追上去,又担心卓玉成气恼她,只能站在原地进退两难,等她看着娘亲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之后,转过头来才发现卓玉成早就已经走远。
“诶!阿成!”方梓筱正要抬步追上去,一旁的姚氏上前几步打断她:“夫人,府外有一妇人求见......”
她上前附在方梓筱耳边低语几句,后者神色一变,停下脚步果断道:“带她到后院去,我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