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如虹,快得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要是遇上了,可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脑袋和身子早就已经分了家。
白元修手腕翻转挽了个剑花,于是那像一缕影子的似的玄铁精剑就回到了他腰间的剑鞘里,只留下满地残叶。
叶南寻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修下树枝造个景,教主也是的,至于弄那么大阵仗吗?
忽然他注意到白元修的动作,赶紧两三步跑过去一把按住对方的手:“别摘。”
白元修按在面具上的手动了动,也没打算硬挣开,他不解:“为什么?”
叶南寻一脸凝重:“保持形象。”
白元修:......
这会儿正是魔教新教众进入云华山的第二天,教主特别嘱咐过,要让右护法端着点儿,别让新人凳子都还没坐热就跑路了。
至于为什么单单只提名了右护法......
在江湖上,魔教的两位护法名气远比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主高多了,而相比起冰块儿似的左护法,天赋惊艳、行事张扬的右护法更没距离感。
这世上大概不会有谁不喜欢意气风发、颇具活力的少年,虽然右护法的年纪和少年没什么关系了,但仍是会让许多人心动。
很多投奔魔教的人就是冲着右护法来的,他们大多都想第一时间近距离看看这位传闻中的右护法有多么英明神武,但是吧......
魔教教的老人们满脸麻木地表示,多待一段时间就能懂了。
以往新来的教众都会见缝插针地往打听右护法的事情,今天自然也是如此。
叶南寻看了看那些隐匿本事还不到家的教众们,视线随意一扫就看见墙角那儿露出的半只鞋尖,他看向白元修,只觉得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严重。
身为以医和毒为看家本事的青龙堂主,叶南寻的武功在江湖上都算不上多高,更别说是在这藏龙卧虎的魔教。
可就连他都能感觉到周围有几道气息,更别说是白元修了。
理论上白元修早早就应该发现这里并不止他们两人在着,也该好好捂着他同为魔教右护法和白氏侠客的双重身份,但刚刚,他竟然只迷迷糊糊地觉得面具碍事、想也不想伸手就摘。
叶南寻看着白元修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当初白元修急匆匆地下了山,而左护法才刚醒没多久也就离开了魔教,叶南寻还以为这两人终于能重归于好了,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比最开始的时候还要糟。
白元修听到这话后依然愣愣地看着前面,那是丛叶片又圆又小的灌木,这会儿已经被他几下修成了只兔子的形状,小小的叶片层层堆叠在一起,活像是兔子柔软的毛发。
白元修脑海里忽然就蹿出一副景象,是萧青抱着一只兔子,一下下轻抚着那雪白的兔毛,抬头后朝他微微弯了嘴角,整个人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但那张神情温柔的脸很快又变了,变成不久前、眼中满是嘲弄的模样。
萧青回头看着他,明明是在笑,但那笑意却像那东日的坚冰一样,冰寒刺骨。
“你看吧,白元修,是你要问的,现在知道了,你还能说非我不可吗?”
萧青说这句话的时候收起了所有的表情,显得十分淡然:“你喜欢的是那个不谙世事的萧青,从来都不是我。”
白元修扪心自问,当初让自己一见钟情的,是那个善良单纯的萧青吗?
那必然是的。
但之前在那南阳茶楼里听萧青这么说了后,白元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当时正努力辨别着那股子不对劲具体是什么,却见之前还威胁他的萧青一转眼就没了影。
魔教左护法轻功极其了得,要是他想藏起来,这世上多半没几个人能找到他。
白元修失魂落魄地回了魔教,本想着看看能不能在教中碰到他,可却从朱雀堂主那里得知萧青根本就没回来。
白元修更难过了,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挖空了似的,只剩着一副壳子在动。
忽然,他猛地一个转身,把凑过来的叶南寻吓得直接一抖。
他一把抓住叶南寻,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满是血丝:“叶兄,我记得左护法被教主带回来后在你的青龙堂住了两年?”
不等叶南寻说话他又立刻补了一句:“无论是什么都行,跟我说说他的事吧。”
之前白元修本来是不想用这种从旁人口中打听消息的方式,他觉得让萧青自愿告诉他比较好,但现在萧青躲起来了,他只能出此下策。
于是在叶南寻那儿,白元修得知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萧青。
十四岁的萧青当时来到青龙堂的时候全身都烂了,血肉模糊、筋骨寸断,基本已经没了人型。
然而萧青的功法内力实在太过诡异,哪怕其本人都已经重伤至此了,但他的神智和感知却一如既往的清晰敏锐。
叶南寻敢说,当时如果不是他亲自出手的话,萧青绝对活不下来,毕竟人的承受能力有极限,哪怕只单是疼痛也能把一个人给活活疼死。
可萧青却全程都没有喊过一句疼,要不是他呼吸会随着治伤的动作有些起伏变化,叶南寻都要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一具尸体。
萧青不爱说话,从来到青龙堂开始,之后在魔教几年里所说的话两只手都能数过来。
“所以当时看到你们俩能吵得那么闹腾,实在是让我惊讶了好久,”叶南寻感叹起来:“闹就闹吧,好歹还能有点儿活人的样子。”
白元修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是夜,一道影子擦过屋顶,速度快得几乎没在那皎洁的月光下留下痕迹。
云华山东面半山腰,一间敞开的宽阔木屋中传来阵阵果香,披着一身黑色纱衣的高大男人往嘴里倒了杯酒,抬手挥了挥:“腿不麻啊?下来。”
他话音刚落,屋内蓦地多了个影子,那影子飞快地朝矮桌前的男人那儿闪过去,男人像是没看见似的,动都没动一下。
那影子掠过矮桌,直直朝地上那团艳丽的橘色扑过去。
“啊——”白元修把脸从巨虎的身上抬起来,脸上还沾着好几根被他蹭下来的虎毛:“活过来了。”
巨虎后腿一蹬利落翻身,肚皮朝天,像是猫咪玩球那样直接把白元修顶在脚掌上,它扭了扭身子,四肢一松,让白元修直接掉在它的胸脯上。
白元修猝不及防地被老虎肋骨末端硌到了下巴,他哎哟一声,一边摸着下巴,一边伸手去抓这头巨虎的前爪。
“哇你这小家伙,居然暗算我。”
他把老虎的肉垫抓在手里捏来捏去,玩了一会儿又把脸埋进面前这长着白色绒毛的胸脯里一顿猛吸。
教主往后瞥了一眼:“行了啊,赶紧起来,一会儿给压坏了。”
白元修看看正发出咕噜咕噜声音的巨虎,瘪瘪嘴,什么怕压坏啊,明明就是觉得老虎和他关系好吃醋了吧。
白元修又揉了巨虎的脑袋几下,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他挪到教主旁边,拿起一个苹果低着头就开始削,削好了递到对方面前,笑容满面道:“教主大人,吃点儿水果呗。”
教主接过苹果,也不说话,就吭哧吭哧地吃。
他吃一个,白元修削一个,如此持续了半个时辰后,白元修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只觉得额头青筋直跳。
他猛地把小刀拍在桌子上:“教主!”
教主懒洋洋地睨他一眼:“干嘛?”
白元修那点儿积攒起来的气势瞬间就散干净了,他苦着脸,声音拉得贼长:“教主大人,您就别卖关子了,我着急。”
教主“嗯”了一声,不紧不慢道:“知道,不急你也不会来找我。”
白元修原本还想再说什么的,但看对方这幅模样也就闭了嘴,只垂头在旁边乖乖等着。
教主把手边那坛酒喝得只剩下个底儿时,才终于开了口:“元修,我不是很懂中原人的规矩,但在我们那边儿,认定一个人了就必须是一辈子,要是当玩笑的话是会遭神灵惩罚的。”
白元修低头扣着手指,讷讷道:“我没有耍着他玩,我是认真的。”
他嘀嘀咕咕起来:“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要不是认真的话我也不会弄成这样啊。”
问题是现在他不知道萧青是怎么想的,哪怕像以前那样和他打一架也好,这样躲起来,是不是不想再见到他了?
白元修正在心里嘟囔着,忽然就脸上一痛。
“唉,”教主叹着气,一手一边捏着他脸颊上的软肉,往两边扯了扯:“以前说你傻吧你还不信。”
眉眼深邃的男人异常严肃:“之前不是和我说想好了的吗,怎么,是不是又怂了?”
教主说的是刚把萧青救回来以后的事儿,那时候白元修看着萧青那气息奄奄的样子快气疯了,抓着剑就准备下山把那少年给翻出来。
他气上头了谁也拦不住,正气势汹汹地走着呢,结果就被谁往后脑绑上拍了一下。
白元修瞬间暴怒,手里的剑才刚刚出鞘,可一转头看见来人是谁后立马就蔫了。
当时教主只对白元修说了一句话。
他说:“小崽子,你知不知道萧青那样的人,本该一生都不会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