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绝自从年少时遇劫那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遇过什么绝对性的阻碍。
散星教主留了独孤绝一命,但对于独孤绝来说却是奇耻大辱,这种怜悯在他看来只是种不折不扣的蔑视,他决定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报复。
大漠水源稀少,整个散星教的教众都以一口地下井作为生存水源,而在某一天,教众们却频频腹中绞痛、胸闷头胀,最后有半数以上的人吐血而亡。
而后一查,竟然是武林盟的人在那水井里下了毒。
这事一经揭露,实在是突破了太多武林中人的底线,反而纷纷唾弃声讨起盟主独孤绝来。
然而那时的独孤绝多半是已经疯了,只把那些胆敢反抗他的江湖人士全都杀了。
而这一举也彻底点燃了众人的怒火,武林盟又不可能做到让各门派都万众一心,里面多得是对独孤绝有所非议的人。
于是,一场武林盟的内讧、连同西域散星教、西域王室、大璟朝廷的混战开始了。
最后独孤绝战败身亡,大璟朝廷借江湖人之手,把大璟最西侧一块山林茂密之地分给散星教,以此作为妥协。
各方都得了好处,自然同意。
而那西域来的教众自由奔放,和大璟的风俗区别极大,经常做一些魔性的事情让人看得是目瞪口呆,而后大璟众人也直接称其为“魔教”。
只是当年的教主以中毒之躯击败了独孤绝,因此受了重创,等魔教搬入大璟后只短短一年就匆匆离世。
西域和大璟的习惯不一样,对所谓的血脉传承没有太多追求,向来都是尊强者为王。
因此,接任魔教的新教主是当时教中的最强者,也就是如今依旧坐在教主之位上的那位魔教教主。
这位新的魔教教主行事散漫,而当年大璟武林盟参与者们也大多有了阴影,早就没了什么结盟的意图。
或许是因为当年死伤惨重,又或许是忌惮那魔教,大多数江湖人都十分珍视性命,更是重视彼此间的和平,一时倒是难得的和谐景象。
然而,在约二十年前,魔教却一夜之间被强敌攻入,几乎是血流成河。
按照正常情况来说,魔教就算平常再怎么随同教主一起散漫,但实力是摆在那儿的,不可能受到如此敌袭都没有任何准备,可事实却是,几乎所有的魔教教众都是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被杀死的。
就在那些偷袭者洋洋得意之时,一道黑色风从他们中间穿梭而过,只仅仅一招而已,人头满地。
至此那些曾经还对魔教抱有图谋之心的人全都缩了回去,只纷纷表示对那些偷袭者的唾弃。
因为当时教主发了怒,杀红了眼,当时的来袭的人一个都没跑掉,直到很多年后,这位教主才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萧青说到这的时候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偏过头,像是以往两人玩闹逗笑那样问白元修:“你知道这真相是怎么来的吗?”
白元修觉得萧青这么问了,那不管是真相本身还是揭露的方式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但他却不能阻止萧青说下去,只沉默地摇摇头。
萧青又定定看了白元修一会儿,终于轻声道:“是我送过去的。”
白元修只觉得自己脑袋像是被打了一棍子一样,他还记得之前萧青说过,当年十二岁时,萧青第一次去魔教,是为了刺杀教主。
“你原先是那些夜袭者的同伴!?”白元修不可置信道:“可是你——”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萧青听他这么说后,脸上显出了一种像是微笑的神情。
之所以说那“像是微笑”,是因为白元修觉得那笑只是看着就很难过,还不如直接哭出来。
“我之前对周小小说,他一直都活在一个骗局里,”萧青低声道:“可是我没告诉他,我所处的骗局比他还要可笑。”
他手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响,那白瓷茶杯就在那看似白皙柔弱的手掌里化作了灰尘。
萧青抬起手掌,让那瓷粉从他指尖滑落:“认贼作父的从来都不是周小小,而是我。”
当年独孤绝和西域散星教主一战,所有人都以为独孤绝死了,可实际并没有。
独孤绝从未告诉过旁人,他当年在天山雪域遭遇雪崩,被埋在雪下多日,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他身下的雪层却忽然松动,让他直直坠落了下去。
雪层之下竟然别有洞天,独孤绝在里面找到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老者要独孤绝发誓手刃仇敌,而后又把一身近百年的功力传给了他。
独孤绝那会儿还没权力贪念给迷了眼,逃出生天之后自然是履行了诺言。
而老者的仇敌是江湖早就失去踪迹的毒王药师,既能生死人肉白骨,也能轻而易举取人性命。
那毒王药师同时练就这救人和杀人的本领,手上沾的血能一半来自杀戮、一半来自救治,自然也不是普通的人。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对独孤绝说要把一身医毒的本事也教给对方,让独孤绝之后能做得一手好药和剧毒。
独孤绝在江湖上漂得久了,对这人心探查的能力也是日渐增长,其实在他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对那位西域教主发起挑战之前,他就早早的得知了教主的行事作为。
散星教主善良仁慈,其教众大多都是被他救回的普通民众,也因此,独孤绝利用了这最引人瞩目的优点、将其彻底变为了致命一击。
当年没人目睹独孤绝和散星教主的最后一战,于是也就不知道独孤绝根本没死,而是早早服用了假死闭气的药装成了重伤而死。
其实按照当年许多江湖的习惯,在和仇敌决战后,就算是一方没了气息,也要往那心口死穴上刺上一剑,以保证对方不会诈死。
但散星教主根本不是那种要一一检查对手尸体的人,就在他为那死伤的教众和中原武林盟的人祈祷时,其实已经被独孤绝下在自己“尸体”上的毒物侵染了。
那毒奇特,能在人体内潜伏几十年,平日里不会有任何表现,只有在受到了触发媒介的刺激下才会立刻爆发。
几年后那些夜袭了魔教的偷袭者,用的正是这种办法。
萧青把自己手摊开,露出那根本没有一点儿瑕疵的手掌。
“独孤绝早就疯了,明明擅剑却没有教我用剑,而是让我练掌。”
他转动手腕,白瓷般的手掌在日光下显出种奇异的质感,甚至有种不是活人之手的感觉:“要是普通的掌法也就罢了,可我所学的,是在百年前就被焚毁的‘玉骨经’”。
所谓玉骨,虫蛇避让、邪祟不侵。
白元修曾听说过这种经法,说是修炼时必须日日浸泡在毒液中,时时受那毒虫的啃咬,要是哪一刻没有撑下来就会成为毒虫的粮食,进一步增加毒虫和毒液的毒性。
又据说,那批用来练功的毒虫根本就不是凡物,从还是虫卵的时候就要拿人血养着,是种极其邪异的东西。
传闻中,这玉骨经是一位女子所创,因为练就毒虫的方式和练玉骨经的方法都太过残忍、泯灭人性,在那女子死后玉骨经也就被即刻焚毁,理论上根本没有再学的途径。
萧青师从独孤绝,那独孤绝又是怎么会这玉骨经的?
难道......
萧青像是知道白元修在想什么一样,只点了下头肯定道:“当年他在雪山洞窟里遇上的老者,就是那位女子。”
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这玉骨经诡异,但是其威力也配得上那修炼时的艰险,也难怪当年独孤绝能横空出世,直接从默默无名的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了众武者口中的“天才”。
白元修听说这玉骨经的事时他还是个小屁孩儿,他向来不怎么记事,只隐隐约约记得这玉骨经还有点儿别的什么说法,但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又想不起来。
他这正绞尽脑汁地回忆着,萧青那边已经继续在说独孤绝的事了。
当年独孤绝服药诈死脱险后,一看武林盟已经势头不再,立刻也就打消了回去继续当武林盟主的打算。
可他曾尝过那站在众人之巅的感觉,怎么也不甘心从此就没落于世间。
虽然独孤绝经过和西域散星教一战后名声臭了,但对于那些本来就像是阴沟老鼠一样的人来说,独孤绝那不择手段的作风倒却挺合他们胃口。
独孤绝这人身上确实有种奇特的魅力,当年在正道上做侠客时处处受人敬仰,后来藏在阴暗处时也能很快吸引其他人的眼光。
聚集在他身边的人一开始只是零星三两个,可随着时间推移,最后竟也成了那牛鬼蛇神聚集的宵连十三窟。
要是说刚落败那会儿独孤绝是放纵恣意、正邪无谓的话,当那十三窟落成时,他就彻彻底底变得以作恶为乐。
宵连十三窟里的孩童数量多得有些不合理,正是因为十三窟的人每次烧杀掳掠时,要是没有特别的交代的话,他们一定会把孩童留下来。
一部分卖了,一部分拿来当做使唤的奴隶,还有一小部分,则是会教成十三窟的新同伙。
而萧青自己,就是最后的这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