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因动了。除了情动,也有故意而为之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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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床是随因初来乍到时得的一件礼物,季晋兴说那张床是民国那会儿传下来的,他太奶奶的陪嫁,他过世的妈妈刚嫁进来时也是用的这张床,那床架搭得极高,随因起先都要蹬着底下那些突出的纹样才能顺利上床。
看不出是哪儿的地方风俗特色,上头延伸出去的高架几乎要顶到了房梁,季兴说那儿还能再搭个帷幔,但因为逐渐没了人打理,便将上面的卸掉了些,只留了弧形门两侧的用来简易遮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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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的随因更是精疲力尽,她很快就睡了过去,随嘉聿打了一盆一直温在灶台上的热水给她擦拭,又小心翼翼给她换上了睡衣,掖好了被子,这才端着水走出卧室。
许月环正在那坐着,她叫住了随嘉聿:“你回来做什么?”
随嘉聿脚步一滞,他转身看向自己的母亲:“我以为您知道我回来做什么的。”
此话一出,许月环原本重拾的阵脚再次被打乱:“保持现在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你长这么大,我让你拿点钱回来养这个家有什么问题吗?”
随嘉聿把脸盆放回它应在的位置,搬了一只凳子坐在了许月环正对面,许月环却将椅子挪后,搬到了离他更远的地方坐着,随嘉聿吐了口气:“妈,你需要钱,我可以拿,因为你是我妈,我怎么可能不会给你,我作为您的孩子给您钱本身也是应该的,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不明白。”
他接着说:“为什么要这么对阿因,我能理解您有了新的家庭要养育新的孩子,可阿因也是您的孩子,她也才十几岁,是正要在母亲怀里撒娇的日子。”随嘉聿感到痛心疾首,他只怕是难以想象在一碗水完全端不平的家里,随因的日子好过不到哪去,那孩子又是什么都藏在心里的性子,什么都不跟他说,他也无从得知他不在的这些时候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
当然他也算亲身经历,父亲还在时,那是种什么滋味他明白的,她本不该遭受这些:“——如果是这样,一开始我和阿因就应该一起离开这个家。”
许月环听到他这么说也没有辩解,她安静得出奇,只是坐在那里地等他说完,她的眉头紧蹙着,眼神似乎并不聚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思绪游离在外,随嘉聿没能从许月环那儿得到答案,也不过多纠缠,今天他们刚到家,风尘仆仆,他并不打算就在今天把话说绝,也不想声音过大把随因吵醒,于是起身回了房间,想要守着她再睡会儿。
刚一打开门,随嘉聿便瞧见随因已经不在原先的位置上,她趴在床沿,以手背交叉为枕,在听到随嘉聿开门进来时,慢悠悠地抬起头来看向他,轻声地喊了一句:“哥。”
随嘉聿坐在椅子上,那高度正好够他趴在床沿,两个人面对面地看着,随嘉聿说:“对不起,不是有意要把你吵醒的,要不要再睡会儿?”
“嗯。”随因闷闷地应道,能听出兴致并不是很高的样子,随嘉聿心里门清,他和母亲两人的对话她也一定是听到了,所以才会如此沮丧。随嘉聿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安慰道,“有哥在呢。”
随嘉聿能感觉到自从踏进这个家里以来,随因的神经就只在刚刚温存时候才有片刻放松——不管是特地将门上锁,还是疲惫到一定程度都会被一小点声音惊醒,都像是在对于这个家里的人下意识的防备,而只有他,好像真正越过了那扇门,走进了她的世界里。
“阿因。”他不知疲惫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去顺着她的后发,他知道随因心里藏着的事情一定和这个家有关,她不说,他也不想去强求,只是在心底还是希望,她有一天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快睡吧,有哥在,晚饭的时候我再喊你起床。”
“我还不困……”她说着,但动作却不是这么表明的,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再不过几分钟就合了眼,随嘉聿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似有无奈,似有忍俊不禁,“你啊……”
她好像有些预感,往随嘉聿方向挪了挪,随嘉聿抵着她鼻尖的手都没来得及收回,两人靠得更近了。
他起身将她摆正,自己也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但他并无睡意,视线在这间屋子的四周徘徊,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变,挂在墙壁上的平安符,还是他托人寄回来的,已经和墙体的灰黑融为一体,随因没说,他就以为那东西在路上丢了,母亲竟然也没有将它丢掉,真的有好好交到了随因手上。
天逐渐黑了下来,隔壁人家通过烟囱排出的饭菜香味钻了进木窗的缝隙,随因也睡了两小时有余,正当随嘉聿还在要不要将她叫醒时,门外传来一道孩童声:“爸爸——”
“哎,我们小嶙吃饭了吗?”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能被季嶙叫爸爸,就是继父无疑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门小小地开了一缝,透过门缝朝外看去。
许月环抱着季嶙面对着季兴,季晋兴脱掉身上蒙着灰尘的外套,一脸笑意地朝他拍了拍手掌,季嶙便从许月环手里倾身,被他的父亲抱了个满怀。“吃了吃了。”季嶙看着很开心,他贴在季兴的耳旁说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随嘉聿听了个清楚:“爸爸,姐姐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哥哥!”
季晋兴应当是有些惊讶,在听到季嶙谈及此事时动作明显有些停滞,然后猛地看向许月环,开口问:“男朋友?”
“是阿聿,他陪着阿因一起回来了。”
“哦?哦!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季晋兴将季嶙放了下来,还用手去顺自己的心窝,似乎有些如释重负,还吐了口气,“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在房间里休息呢。”
随嘉聿关上了门,将两边隔绝开来,他的背抵在门上,久久没有回神,心里回想着这一幕,有一种说不清的怪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