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留宿?
陆挽钗的手紧紧抓着身上的百褶裙,似乎有些抗拒地想往后退。
秦渊一把摁住她的手,将她往身后的金丝软枕那边引,“靠到软枕上,等着喝药。”
闻言,陆挽钗还是有些警惕,却也顺着秦渊的手往后边靠过去。
宫殿内一时万分寂静,秦渊又抬起手来,覆在她的小腹上,虽隔着锦被,却仍能感受到一股热气源源不断地被输送过来。
她嘴唇动了动,“陛——”
“陆挽钗,你若不想接着疼,便别再动。”秦渊抬眸,只淡淡开口。
听这话,陆挽钗才悻悻收回手,“老.毛病了,从前挺一挺便过去了,原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不管你是否安康,朕在意。”秦渊没去看她,只不动声色地又将手上的力度加重。
陆挽钗一怔,她自然是也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
“陛下,我们之间总会有这道鸿沟,无论如何粉饰太平……它就在那,一直在那停留着,不动也不消失。”陆挽钗貌似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踌躇着说道。
岂料秦渊又道:“鸿沟而已,推了便是。”
这话令陆挽钗心间一震荡,“陛下……”
“启禀陛下,姑娘的姜汤和药送来了,是不是……现在送进去?”
外间响起吴和顺略带犹豫的询问声,陆挽钗的话落在喉中没再开口问出来。
秦渊道:“进来。”
门立刻被推开,吴和顺快步走进来,身旁还跟着两个端着汤药的小宫女。
秦渊接过那药碗,“都下去吧。”
吴和顺应声而去,顿时殿内只剩陆挽钗和秦渊二人。
陆挽钗凝视着那药碗,一股难闻的清苦药味顿时翻滚着涌入鼻尖,分外汹涌似的,她不由得抿起唇来,似乎有些拒绝。
“你若不喝,朕不知道会将晋王派到何处去‘历练’。”秦渊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来送到她唇边。
她盯着眼前的瓷勺,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松开之意,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眸中流出几分忧伤,眼帘半垂下来,须臾,才张开嘴。
苦涩的汤药滑过喉咙时,陆挽钗的眉头紧拧起来,秦渊却不知从何处拿出几块蜜饯,适时地塞进她嘴里。
男人的手指修长,执着蜜饯送到她唇边时,先是感觉到蜜饯外层的糖霜的甜,而后那蜜饯被塞进口中,他的指尖便碰到她的唇.瓣。
瞬间的冰凉之后缓缓温热起来,蜜饯的酸甜在口中化开,柔软的指腹擦过她的唇,似乎将口中的苦味也消弭下去,那只手将蜜饯塞过来之后,秦渊便慢慢将手收回去,又送上一颗梅子到她唇边。
那梅子的核已被去掉,陆挽钗口中化开的仍是一阵苦涩,下一瞬便是秦渊将那梅子塞进她口中,顿时口中绽开一抹酸甜。
“你还病着,喝过药便睡下吧。”秦渊又补了一句,“朕今日不会碰你。”
听他说这话,陆挽钗状似才松下一口气,秦渊又将一旁的姜茶端起来,舀起一勺来送到她唇边。
只是这次,陆挽钗没有再后退,张口将那些姜茶喝了下去,腹中滚过一阵热意,暖暖的倒也冲散了些小腹处的疼痛。
姜茶喝得见底之后,只见秦渊将那碗放在一旁,又伸出手来摁住她的肩膀,脸上顿时一沉,陆挽钗心里一惊,心咯噔跳着,状似恐惧爬上心头,忙往后退,“陛下——”
“朕说了不会碰你。”秦渊说些便将她扶到床榻里面。
而后缓缓抽开自己身上外袍的系带,陆挽钗望着他的动作,殿内烛火点得不多,已有快灭的趋势,以致殿内烛火昏昏。
他的半个身子都笼罩在阴影下,看不大真切,只能看到他眉宇只见似乎还挂着淡淡的愁意,总也化不开似的。
这人很瘦,但却不是瘦成皮包骨那般,是清瘦挺拔的瘦,身量颀长,只直身坐在那,便能旁人觉得这人很高。
只见他很快便除去衣物,只剩一身中衣,薄薄的中衣贴在他身上,隐约能看见他的胸肌,陆挽钗貌似慌乱着将视线收回,可侧过头去,身后却扑鼻而来一阵清冽的龙脑香。
那香味涌入鼻尖,将她的整个鼻腔都塞满,身后似乎躺下一个人,随后便是一只手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躺下后,秦渊却跟她同盖一床锦被,顿时令二人之间的空间更加逼仄狭小起来,陆挽钗颇为不适,有些不自在地想转过头去。
可一侧身,那锦被就被拽出一个缝隙,气流便看准缝隙钻进来。
“阿璎,你在做什么?”
陆挽钗动了动,“有些困……还是尽早睡吧。”
只是闭上眼睛之后,陆挽钗却只觉自己的后腰被那人摁住,她身子一僵,没等她问出来,男人那双手却为她轻轻摁揉起来。
顿时一阵酥麻之感流经全身,后腰上那被他摁过之处都有些麻麻的,却又仿佛泛着滚烫之意,那人行经之处,肌肤相触时,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热意。
陆挽钗不经意间,耳垂已缓缓爬上一抹粉红。
“癸水期间,女子多会有后腰疼痛,这样能好些。”
听语之际,陆挽钗有些微微幌神。
皇帝怎会知道这种细枝末节?
莫非他其实有钟爱的女子?所以才会对女子之事如此知之甚深。
思及此处,陆挽钗的心猛然一沉,麻烦了,那她还能成为皇帝心尖上的人吗?
可背后的秦渊却似乎不知陆挽钗的异样一般,只轻轻为她摁揉着后腰。
这一晚,陆挽钗心事重重地思虑着,脑中走马灯似的恍过很多人,不知是不是思虑过重的原因,她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再次醒来时,竟已是第二日的戌时。
她醒过来时,身边已没了秦渊的身影,身侧的床榻已冷下来,明显那人已离开很久,陆挽钗摸着那没了温度的床榻,眸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暗光。
她望向外间的轩窗上,发觉竟已黑下来,令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掀开锦被,穿上弓鞋便站了起来,窗外夜色逐渐深起来,殿门被从外推开,陆挽钗望过去,却见是那个拨给她的宫女。
宫女云心端着一碗姜茶走进来,“姑娘身子还弱,怎的不多躺会?”
“陛下吩咐了给姑娘熬姜茶,姑娘用些吧。”
*
远处的宫殿里,宫女太监在外面昏昏欲睡,宫殿里的主人狠狠将茶盏从桌上扫下去,“什么?陛下带回来一个女人,居然还要礼部册封为妃?”
那上座的老者的手都在颤.抖,眸光阴鸷地盯着下头禀报的太监,“你说真的?”
那跪在地上的太监连忙点头,又再次磕头,“太妃明鉴,奴才说的句句属实啊!人已经住进长乐宫了,昨日陛下还……还留宿了……”
那被称为太妃的老者闻言,满脸的褶子几乎都要皱成一团,可她却只能拼命将心中的惊诧压下来,让自己不至于过分大喜大悲。
“姑母不必忧心,任她是个什么妖魔鬼怪,淑华也能将她斗倒。”从偏殿走进来一容貌姣好的清秀女子,她一进来便恭敬地向刘太妃行礼。
刘太妃摁了摁内心,只能让人都退下去。
她虽出身刘家,家世显赫,可嫁给先帝为妃数十年都无所出,家中又无男儿,所有荣耀都系于女子身上。
她那嫁给老晋王的妹妹刘婉娘是一个,她这身旁的侄女刘淑华又算一个。
当年先帝突然驾崩,皇三子秦渊继位登基,到如今也不满三年而已,本来她还指望着能将淑华安排进选秀名单中,可不料新帝不近女色、天生冷心冷情,对人警惕性极高,根本就不肯选秀充实后宫。
每每有想爬床的宫女被发现后,皇帝都雷霆大怒,将之逐出皇宫,甚至有过分的给皇帝下迷.情药,秦渊也是个不怜香惜玉的,强迫自己醒来后,竟直接赐了那宫女十个板子。
从此宫中攀龙附凤之人的心也越发沉下去。
她也不敢再冒然将淑华推给皇帝。
可如今是怎么回事?怎么让一个旁人抢了先机?
刘淑华上前扶住刘太妃,轻轻为她顺着气,“姑母不必忧心,既然撕开了这口子,陛下就不是不近女色,华儿定能当上嫔妃。”
闻言,刘太妃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华儿,姑母没用,在宫中半生也无所出,以至于落到如今这般田地,你可定要诞下皇嗣,如此,我刘家荣耀才能长盛不衰……”
刘淑华点点头,“华儿明白。”
天边墨色很快聚拢起来,夜幕很快降临,冷风不住地吹着,陆挽钗望着窗外,伸手将窗户关上,晚间的风太冷,冻得她的手又很快缩回,只得迅速将窗户放下来。
她喝过药后便又被宫女扶着去床榻上,而后宫女又给她点上熏香,她本就精神不济,被这熏香一弄,不消片刻便昏昏欲睡起来。
只是她身上仍疲乏得很,躺下后也总觉得骨头酸软似的,昏沉中,似乎总有一双手贴到她的小腹上,热气在小腹间翻滚着,而后便是后腰上传来一阵摁揉的舒服之感。
她不由得放松下身子来。
可放松下来以后,她却又朦胧中察觉自己被人揽入怀中,似乎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里,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熏香味,那人手指插.入她的发间,缓缓揉着,而后额头处传来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陆挽钗费力地睁开眼睛,却见眼前是“陆挽钗”躺在床榻上,形容枯槁的模样,周围汤药味弥漫,再望过去时,“她”已经连药碗都要拿不住了。
她站在一旁旁观,却无能为力,只见里面的晋王冷冷盯着床榻上的自己,“陆氏,你安心地去吧。”
安心?
这让她怎么安心?眼前都是仇人她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拖下地狱,油锅里炸上一千年都不解气!
她颤.抖着,连手都不自觉地抓紧。
坐在床榻边上的秦渊只觉女子的手抓他抓得更紧了,不禁唇角破天荒掀开一抹微不可查地笑意,连眸中都染上一丝冰川化开的温柔之色。
可陆挽钗梦中呢.喃的几个字却让他的笑意僵在脸上。
陆挽钗说的是:“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