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二年的初秋,明郗怀孕了。
那天,她刚好有两个手术,等从手术台下来时,已是下午一点,同事西西特意给她点了饭。
明郗拿着已经冷掉的外卖去微波炉又热了热。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这段时间太累了,还是怎么着,看见这份菜,不仅没一点食欲,还有点想吐,她拿起一次性筷子,夹了块糖醋里脊,刚送进嘴里,就感觉胃在翻涌,止不住的想吐。
她捂住胸口,端起杯子灌了两口温水,等缓过来时,也差不多意识到了是因为什么。
陈渡这几天去了宜城参加一个论坛,下班后,明郗去药店买了包测试纸,回家一测,果然是两道杠。
她情不自禁的将手覆在小腹上,婚后,明郗不是没和陈渡聊过关于孩子的问题,明郗觉得顺其自然就好,她并不排斥小孩,但陈渡明显不这么想,他只想多跟明郗过二人世界。
明郗坐在客厅沙发上,不知想到什么,倏地笑了笑。
在某些事情上,陈渡确实逮着机会就不放过她,每次也都做了措施,除了...
明郗想起两个月前,被陈渡拉着去度假庄泡温泉的那次。
无休无止...
结束后,她一点也没有泡温泉的舒适,反倒觉得全身筋骨像是被拆过一般。
论坛结束后,陈渡当天便从宜市赶了回来,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客厅亮着暖黄的灯,陈渡换了鞋走进客厅,环视一圈后也没看见人,他抬腕看了时间,确定这还没到明郗平时休息的点,他狐疑地往卧室走去。
房间没开主灯,只有一盏暖黄的壁灯隐隐绰绰亮着,隔着朦胧的光影,能清晰的看见上面趟着一个人,被子微微拱起,明郗侧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陈渡阖上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她睡得正香,没有去打扰她,只是轻撩开她的头发,在她脸上落下一吻而后移开。
他坐在床头,视线从她眉眼移至鼻子,最后又落到嘴唇,难耐的相思情像是堵在瓶口快要溢出来的水,只待一个宣泄口,陈渡俯身,含着她的唇轻粘吮吻。
明郗于睡梦中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呼吸,她缓缓睁开眼,就看见抱着自己的陈渡。
陈渡低头看她,鼻尖蹭上她的脸颊。
明郗眨了眨眼,靠在他怀里,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巧笑嫣然地叫了句:“老公。”
陈渡微怔,敏锐的察觉道她心情似乎很好,毕竟从结婚以来,她除了在床上,私下从不会这么叫他。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眸色幽深的看着她,“嗯。”
明郗想到肚子里这个孩子,弯了弯唇角:“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陈渡:“什么?”
明郗看他这样,话锋忽地一转:“你先松开我。”
陈渡照做,视线紧紧锁在她脸上。
明郗握着他的手,男人手掌宽大,掌心干燥温热,明郗指引着它慢慢地贴上自己的小腹。
她洗了澡,身上穿着质感轻薄的睡衣,隔着薄薄的面料,也能感受到肚子上那层软肉,陈渡还不明所以,但明郗整个人像是浸在了蜜罐里,眉眼唇畔都在笑,她歪着头,茶色的瞳仁透亮清润,眼睛呈现出一抹弯弯的弧度,“陈渡,恭喜你呀,你要当爸爸了。”
“轰—”
像是平地一声雷,陈渡被震得大脑一片空白,他惊讶地看着明郗,而后眼睫低垂,看着他掌心覆盖的位置,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绕上心头。
这里...有他和明郗两个人的孩子。
平坦的腹部,甚至瞧不出一点怀孕的征兆,他却彷佛隔着万水千山,感受到了那股蓬勃的生命力。
他激动到失语,只能搂着她的肩膀想像往常那般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却又不敢太过用力,只能小心翼翼的抱着她。
明郗仰着脸,下巴垫在他的平直的肩膀上,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陈渡,等孩子出生后,我们一定要做世上最好的妈妈和爸爸。”
“当然。”陈渡呢喃道,又在他耳边重复了一遍。
——
明郗怀孕的消息除了他们二人知道外,暂时没有其他人知晓,陈渡第二天到公司后,率先去找了陆言舟,他昨晚兴奋的一夜没睡,几乎将孕期所有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甚至开始在想小孩上幼儿园的事情。
怀孕的辛苦是他无论如何也替代不了的,但至少其他方面得做周到。
陈渡正儿八经看着陆言舟,神色尤为正经:“以后公司需要出差的活,都你去。”
陆言舟太阳穴猛地一跳,骤然想起,上次这样还是陈渡筹备婚礼的时候,他基本不来公司,全靠他一个人忙里忙外。
陆言舟气笑了,身体望后一靠,嘴角抽了抽:“不是,你结婚也就罢了,现在这样又是因为什么,怎么,你还要结婚啊。”
陈渡脸色一黑:“你有病?”
陆言舟撇嘴:“那你解释解释。”
陈渡清了清嗓子,郑重说道:“明郗怀孕了。”
这五个字一出,陆言舟当即一愣,脸色跟川剧大师一样,顷刻间笑了出来,“真的假啊,哎呀,太好了,我要当干爹了。”
陈渡:“......”他有说过这事?
陆言舟沉浸在当干爹的喜悦里,开心地彷佛没有那个前衔,陈渡眯了眯眼,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明郗怀孕之后,家里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陈渡,他承担了许多角色,每天负责接送她上下班,一日三餐也是他负责,刚查出怀孕的那段时间,明郗胃口很差,比从前吃得更少,人肉眼可见的削瘦下去,他看在眼里,每天换着法儿给她做好吃的,厨艺在短时间内精湛很多。
到后期明郗终于吃得下东西,陈渡就每天给她做营养餐。
到生产那天,明郗被推进了手术室,他握着她的手,直到在进去的前一刻被迫分开,手术室的红灯倏地亮了起来,他候在门外,又一次生出了害怕的心理,忽地想起了当年在覃梧,她躺在病房内的样子。
陆言舟和许迎萦也跟着一块站在外面等,别的家属都是期待又焦急的,唯有陈渡,他平静地站在病房外,眼睛紧紧盯着那扇门,脸上神色尤为凝重。陆言舟看他这样,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漫长的等待里,三人谁都没有说话,许迎萦紧张地指甲都渗入掌心了,站在走廊来回踱步。
直到手术室的门被缓缓打开,陈渡那平波的眼底才终于有了一丝异动,护士抱着孩子从里面出来,将人交到陈渡的手里,“恭喜,母女平安。”
婴儿出生仅有6.2斤,用粉色的包被裹着,咿咿呀呀地喊着,小手伸进嘴里,眼睛圆骨碌地看着陈渡,陈渡敛眸看着她,僵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用力,也不敢随意动弹。
陈渡看了眼孩子,没再问更多关于孩子的信息,只是着急忙慌地问起明郗怎么样。
护士笑了笑,道:“放心,产妇一切都好,很快就会推出来。”
陆言舟和许迎萦纷纷上前,看着陈渡怀里的小孩,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许迎萦抬起手臂,小心翼翼碰了碰宝宝软嫩的小脸蛋,不由感叹道:“好软,好可爱呀。”
陆言舟扫了眼陈渡,他倒是没多看宝宝几眼,眼睛仍旧盯着手术室的门。
活到快三十岁,他自认没羡慕过别人,但此时此刻,看他这样,到真让陆言舟生出几分羡慕的滋味。
短短三年时间,老婆和孩子都有了。
没多久,明郗便被推了出来,她额前的头发全被汗水打湿,脸上也没多少血色,她躺在病床上缓缓抬眼,视线掠过他臂弯里的孩子,先去看他。
明郗挤出一抹微笑,眼角有泪滑出来,在看见明郗出来的那一瞬,陈渡眼角便红了,他上前,握住她微凉的手。
宝宝出生后的第二天,病房内相继来了很多人,江屹带着应词过来探望,明郗同科室的一些同事也过来了,每个人过来都要逗一逗宝宝,一上午,病房内笑声经久回荡着。
考虑到产妇需要休息,大家也没多逗留,待了一会便走了。
下午时,明憬过来了一趟。
他坐在病床前,看着一旁的小婴儿,有那么一瞬间,恍然地像是看见了二十八年前,那时候明郗刚出生,小小一个。
二十八年一息便过去,如今躺着睡在小床上的已经是她女儿的女儿,他垂下头,深感时光荏苒。
离开前,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声音透着几分浑厚:“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密码是你的生日。”怕明郗会拒绝,他强调:“就当我这个当外公的,送给孩子的一份礼物。”
说完,明憬起身,陈渡将人送到电梯前。
等回到病房,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明郗抱着她,伸出指尖轻轻摸了摸她的鼻子,宝宝咧着嘴咯咯笑着,明郗亦扬起唇角,温柔的看着她。
陈渡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那一幕,也许不管过去多少年,他仍旧无法忘记此时此刻,他正在被全世界最真切,最幸福的爱意包围着。
他款步走过去,坐在病床前,双手握着她的手,温声道:“累不累?”
明郗摇了摇头,“不累。”
陈渡:“要不要睡一会?”
明郗觑了眼宝宝,“那我睡会。”
“好。”说完,陈渡俯身,动作轻柔的把孩子抱起,经过一天的时间,他已经有些许的经验,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惶恐,生怕摔着她。
他抱着孩子站在窗边,回过头,便看见明郗曲起手臂,手搭在枕头上,没一会便睡着了。
阳光穿过落地窗洒在陈渡身上,为他周身轮廓平添了一道暖黄的金光,莫名有种很温柔的感觉。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道身影,胸腔有股难以言喻的热意,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得偿所愿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