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郗一觉醒来,只觉脑袋昏沉沉的,活像一颗注了水的海绵,头疼,嗓子也疼,浑身无力。
房间窗帘拉上,密实地挡住所有光,室内黑漆漆一片。
不用上学的日子,陈秀珍从来不管她,想睡到什么时候起都可以,知道她竞赛刚结束,这两天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但直到饭点也没见人起,陈秀珍就有些坐不住了。
迷迷糊糊中,明郗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她。
良久,那声音越来越近,明郗很想睁开眼回应,但眼皮就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陈秀珍叫了半天也没见她应,索性直接推开房门,一进房间就瞧见明郗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她心里顿时一惊,上前喊着她的名字,恍惚间,明郗眼睛眯出一条细缝,有气无声地叫了句外婆,陈秀珍一看她这样,便知她是生病了,手覆在她额头上去查看体温,这一摸,果然烫地吓人。
她猛地收回手,“不行,这肯定得去医院了。”
话落,明郗张嘴,虚弱地咳了几声,眼下她浑身浑身都发软,一点也不想动。听见这话,只是眼皮很重的又阖上了眼。
见她这副难受的样子,陈秀珍心急如焚的下了楼,她思量了一番,最后无奈给陈渡打了个电话。
陈渡接到电话时,人还未醒,甫一接通,电话那端就传来陈秀珍焦急的声音,她一口气说了大段,陈渡听完,人瞬间清醒了,“我马上过来。”
扔下这句话,陈渡挂点电话,从床上起来,换好衣服洗漱完,匆匆往隔壁赶,一进门便直接往二楼去,陈秀珍正坐在明郗的床边,一脸担忧地看向躺在床上面上毫无气色的人,她抬手替她掖好被子。
陈渡一踏进屋子,第一眼,便去看明郗,她半张脸埋进被窝里,看起来脆弱万分,眼睛睁开没一会又闭上,陈秀珍在一旁急得快要跺脚,陈渡先开口安慰她:“奶奶别担心,我送她去医院。”
“好好。”陈秀珍拉住陈渡的手,连连点头。
迷迷糊糊中,明郗一点点睁开眼,视线里,只有两个模糊的人影,她试着发出声音,却又发现嗓子已经哑了,过了一会,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视图将她叫醒:“醒醒,明郗,你发烧了。”
明郗身体难受的不行,被强制地拉起来,陈秀珍给她换上了一件厚实的衣服,细心地将拉链拉到顶,明郗换好衣服,穿着鞋温吞的从房间走出来,陈渡站在门外,一回头,就看见一张惨淡的脸。
外面刮着风,云层密布,从出租车下来,明郗没忍住咳了几声,陈渡偏眸看着她,因为发烧,她整个人都很苍白,嘴唇几乎没什么血色,像是随时要倒地的瓷娃娃。
冬季向来都是感冒频发的季节,医院大厅有不少前来看诊输液的人。
挂了号,明郗在休息区等了约半个小时才听见护士叫她的名字。
进了诊室,医生给她量过体温,高烧39.3摄氏度。
“你这先这副情况,得先输液,我再给你开些药,回去后按时吃药,注意休息,饮食清淡。”医生一边叮嘱着,一边利落地敲着键盘。
输液室在一楼,放眼望去,一排排银色的凳子,护士给她扎好针,用胶带固定,随后又把滴液的速度调整好。
陈渡站在她跟前,居高临下望着她,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饱满的头顶,知道她一整天没吃东西,陈渡垂眸,眼睛落在她脸上:“你在这坐着,我去给你买点东西,想吃什么。”
明郗咳了一下,声音沙哑地不像话,嗓子和冒烟一般疼:“我没胃口。”
陈渡看着她,明郗肤色白,生病后连带着唇色都变淡,她闭着眼歪着头靠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柔顺的黑发贴着脸颊垂下来。
看她这样,陈渡心里也不好受,他转身从输液室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碗粥,他在旁边的凳子坐下来,劝道:“好歹吃一点。”
明郗睁开眼睛看他,陈渡买了一份红豆粥,耳边传来塑料盖子被拉起的声音,陈渡拿起勺子,剜了一勺送到他嘴边,声音很软:“吃点。”
明郗抬眼,看他忙活了半天,又是送她来医院,又是给她买粥,她纵然没胃口,但也不想佛了他这份心意,她抬起胳膊:“我可以自己吃。”
“打着点滴呢,别瞎折腾了。”陈渡依旧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搭理她。
明郗也实在没有力气,右手被固定住接受着点滴,只有左手能动,陈渡盛着红豆粥的勺子递过来,明郗愣住,抬眸看了眼陈渡,他脸色有些冷,眼眸漆黑,碎发垂下挡住他紧皱的眉头。
“看什么,快吃。”少年声音磁沉,目光落在她脸上。
“噢。”明郗垂眸低着下巴,嘴唇微微张开,将那温热的粥含进嘴里。
第一次被人这样喂着,虽说是生病,但明郗还是有几分不自在,脸色莫名发烫。
红豆粥软糯香甜,温度刚好,陈渡十分有耐心地喂她吃完一碗粥。
点滴结束,护士走过来换下一瓶,明郗有气无力地问道:“还要打几瓶?”
“快了。”护士利落的换下输液瓶,“打完这瓶你就可以回去了。”
“谢谢。”明郗有气无力地说。
输液室人很多,三分之二都是儿童,家长们抱着哄着在一边输液,但也有甚者扯着嗓子在哭泣。
明郗听见哭声,觉得脑袋更疼了。她闭了闭眼,想睡觉。
陈渡看她这样,便说:“想睡就睡,我给你看着点滴。”
“嗯。”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个字,明郗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输液结束,两人从医院出来,风从旁边吹来,明郗瑟缩了下脖子,捂嘴咳了几声,陈渡见状,停下来看着她,她眉头紧拧着,一副风吹就要倒了样子,看起来脆弱又怜人。
明郗沉沉呼出一口气,抬眼间,在瞧见前方道身影时,蓦地愣住。
她下意识看了眼陈渡,后者显然也看见了,悄然移开眼。
“明郗—”在这看见人,林衡颇为意外,他怀里抱着安安,上下打量着她,在看见她脸色不对时,忙问道:“你...生病了吗?”
经过上次的事,李美娟已经没了最初的热情,看见她,比看见陌生人还冷漠。
明郗没说话,转头看了眼被林衡抱在怀里的小孩,大抵是生病难受刚哭过,脸上还挂着泪珠。
空气沉默着,林衡也有些尴尬,他看了眼明郗,又侧过头,瞅了眼陈渡,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明郗看出来,她偏眸看了眼陈渡,声音放缓:“你去旁边等我吧。”
陈渡拧眉,深深看了眼明郗,外面天冷,她身体还不舒服,“三分钟,说完就走。”
看陈渡离开,林衡低头,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意,“上次的事,舅舅跟你说声对不起。”
“如果舅舅是想跟我说这个的话。”明郗语气一顿,“那我知道了。”
她没说接受,也没有多热络的情绪。
林衡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郗偏过头,看着站在远处的陈渡,他闲闲站着,薄唇半抿,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
看着他,明郗忽然露出一抹苦笑,三分钟转逝即过,离开前,她转过头,看向李美娟,语气蓦地变重:“你不该那样说陈渡,他父亲是欠了债,但那跟他无关,他也在努力的偿还,谁都不想把生活过成这样,他不想欠债,我也不想没了母亲,你们也不想安安是这样。”
说完,李美娟一愣,表情有些扭捏,安安抬头,一双刚被眼泪洗涮过的眸子清澈透明,一眨不眨地看向明郗。
话说完,明郗转身朝陈渡那边走去。
看她过来,陈渡:“说完了。”
“嗯。”明郗轻笑,哑着嗓子唤他:“陈渡。”
“怎么了。”
明郗看着他,不知怎的,忽然来了性子:“我好冷啊。”
陈渡神色一凛,知道生病的人会有些畏寒,他抬手用手背去试她额头的温度,随后又摸摸自己的额温,这么来回对比下,发现似乎还是有些烫。
他正了正神色,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要解外套的拉链,想给她披上,却被明郗阻止。
“我不用。”
陈渡看着她,神情严肃:“不是说冷吗。”
明郗哭笑不得:“我不用你把外套给我。”
陈渡眉梢挑起,下一秒,就听见她说,“要不,你...抱抱我吧。”
陈渡一愣。
说不清是因为生病让她大脑变得混沌还是怎么,她声音又娇气又软,说出来还颇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被她这样看着,陈渡黑睫轻轻颤了颤。觉得喉咙有些痒。
过了几秒,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抱抱呀?”
他声音温柔的不像话,掺杂着几分笑意,明郗大脑短暂地进入宕机状态,被发梢遮盖住的双耳,悄然变烫。
她不说话,陈渡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随即,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里。
鼻尖涌入一道淡淡的像是初夏雨后的青柠香,四周的寒气都被隔绝,身体陷入一个柔软的温暖的怀抱。
好像真的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