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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忽值山河改(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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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高挂苍穹,在冬月里闪着寒光,似把弯刀悬在内城兵丁头上。

被困内城第二日,周馥找来修建排水道的工役,找出通向外郭的通道。匠人听后劝周馥放弃,此计原理上行得通,实行起来困难重重,且不说内部有石头交错排列,虽能排水,但人无法通过,前些日子才下过雨,道内可能淤积泥沙或杂物,士兵还有被水淹的风险。

从封锁城门起,周馥就开始写信找援军,若有人愿助他,军队早来了,他们也不会这么被动。为今之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这会儿,排水道旁四十余名兵丁下身泡在水里,无人敢打火把,恁望楼上侦查的兵丁目力再好,隔那么远,黑灯瞎火谁能看得清。除防守士兵外,白日睡觉养精蓄锐,夜里部分挖道。等外郭的人发现不对劲,通往外面排水道也快疏通了。

两人一组,摸黑将道内出口的石块搬出,路面上的士兵则负责将石头转移藏起。水中士兵腰上绑着绳索,以避免被湍急水流冲走,寒风吹打身上,个个牙齿上下打战。

有些士兵的妻儿就在内城里,为了家人,拼死也要守住城,这也是外郭的传单如飞雪般飘入内城,内城还未发生哗变的缘故。

“不行了,我想歇歇,手冷到快没知觉。”这种体力活本是轮流来做,这名士兵昨夜替染风寒的好友干活,今夜体力实在不济。

合作的士兵突然放手喊累,石头的重量全加在另一名士兵手上,他倒吸几口凉气,水中腥臭一时灌满了鼻腔,忍不住抱怨道:“谁不冷?不都是想快点冲出去。”

“行了行了,小声点,别吵了,小心被望楼上的人注意到。”说话的是几人的百夫长,曾经受到周馥赏识,因记得这份情,这种时期也想尽些绵薄之力,稳定住几人心绪。

几人噤声,出于无奈继续搬动石头,渐渐发现水线变浅,再往深处去,里面还有脚步声。

众人皆停下动作静听,原以为只是回应,很快反应过来不对,此处通道较窄,本该比外边水线高才是,除非外边也有人将水道打通。

“不好,他们从排水道杀进来,快撤退!”百夫长下达了指令,兵丁们扔下石头纷纷往回跑。

外边的兵丁不清楚里面发生何事,只看里面的人像逃窜的老鼠,吱哇乱叫:“敌军从排水道杀进来了……快通知周都督!”

话音未绝,排水道里传出喊杀声,外边的兵丁正欲拔腿逃跑,敌军的刀已经架在他们脖颈上。

“投降者不杀城中家人。”诸葛敦在一名士兵举火把照明下,向他们走来。

昨日诸葛敦审问了几名降兵,才知自相残杀的计谋为何不成功。也庆幸纪瞻阻止甘卓屠城,倘若杀了城郭的百姓,不仅不会威吓内城守兵,反而会引起反效果,令守兵拼死抵抗。

昔年,汉武帝听信李陵为匈奴练兵的谣言,诛杀李陵三族,李陵原本希望有朝一日能归汉朝,听闻三族被诛的消息彻底断绝他的归汉之心。

袁延之听说周馥要从排水道逃出,就在城郭溜达了一日,问到一个修缮的匠人,立即带回。又询问望楼上的兵丁,逼问匠人最后会通往城郭何处,匠人焉敢不实话实说,排除几条暗沟和陶制管道,最后锁定路线,敲定主意:挖同一条排水道。

逃窜不成的兵丁内心挣扎过后,一个接着一个缓缓跪地,帮周馥守城也是想守护家人,上头口中的援军也不知何时能来。

有野心的兵丁斗胆开口问:“之前说的封官赏金,还算数吗?”他自小是孤儿,无牵无挂,当兵服役也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守内城已是退无可退,先前有心但不敢轻举妄动,试探了几个兄弟,他们有羁绊,纷纷拒绝了他,他也只好作罢,等待合适时机。但随着寿春城完全被攻破,他也要重新选择效忠的对象,杀周馥就是个翻身好机会。

“天地为证,绝无戏言。”诸葛敦郑重道,看余下降兵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神情,眼中划过势在必得的嘲弄。

那弯上弦月同样悬在周馥头上。周馥听外头厮杀声,仿佛自己钻进巨大的洪钟里,震得耳膜生疼,他惊醒过来,摸了床头的刀,出门一看有些傻眼,分明是自己人刀锋相对。

多年经验告诉他军中正逢叛变,诸葛敦的传单还是生效了。

犹凝之际,一支箭矢射中周馥后肩,他捂住胸口艰难回顾,射箭人穿着眼熟的甲胄,“汝何故变心?”此时说出口,自己不免也觉得好笑。

自问治军仁厚,赏罚分明,罢了,天要亡他周馥。他扑通一声跌坐地上,用刀支着身子,苦笑连连。

叛军和敌军拥围上来之时,忽见一骑兵冲到面前,周馥认出是自己副将,大呼:“我命至此,休要顾我,只管逃命去。”

“都督,人活着还有机会,死就什么都没有了。”副将手中长槊连刺数人,众人皆有惧色,大步退后。

周馥有些动容,“好,凭君此言,吾也要活着。”他伸出手,被副将一把捞到马上。

敦军的弓箭手射从暗处涌出,后面周馥亲信步兵两千余人围裹上来断后,护周馥杀出重围。

到外郭狭窄小巷有一支小队杀出,为首人坐在高马上,十分年轻,副将辨出是先前夜袭的袁延之,当即掉头从另一条小巷逃走。

外城多是四通八达的曲巷,只一瞬工夫,不见周馥踪影。袁延之见副将单枪匹马,下令步兵分散追击。

不消片刻,步兵在巷子里追到副将踪迹,袁延之在另一边追到周馥,指挥零散的步兵集中追击周馥。

此时,袁延之悠哉着从队伍中走出一条路,看见前方那人在一堵墙面前停下,发现那人握着原本刺中后背的箭矢。他翻身下马,款步向前,有兵丁担心他安危,以刀护他,却见他罢手:“留下十人,其余人追去北门。”

众人见周馥插翅难逃,以为袁延之要他们去解决其余敌军,便不多问,得令去了。

“你不是周馥。”袁延之长袖的影子投在地上,夜风之下,幢幢飘舞,似死神显形。

“你怎肯定我不是?”兜鍪下的人面容隐藏于阴影中,手中断箭忽地往后搠来。

袁延之扭身,堪堪握住那支断箭踩在脚底,有种被骗后反应过来的不爽,“你与他换了甲胄,夜色中看不清人脸,士兵也只能通过甲胄来辨别。”

“不错,不过你现在派人去,晚了。”副将得逞的笑声在黑夜中突兀响起。

适才他折断周馥后背箭矢,两人在巷子里交换了盔甲,副将吸引众人注意力,周馥乘机逃走。

愠色并未出现在袁延之脸上,他不多费口舌招降,能拼死救周馥的将领就算投降,日后也难融入赵睿阵营,留着麻烦不如除之,简单下令捉拿副将,自己策马往北门去。

剩下的士兵一齐涌上,战了几个回合,副将终是寡不敌众,宁死不愿投降。从前他因与人关系不和,被逮捕关进监狱,幸得周馥将他救出,欠周馥的一条命今日还清,他自认死得其所。

等袁延之追到北门,兵丁来报,周馥的亲兵杀了守门士兵,已从北门逃走。诸葛敦派人来传口信,不用再追。

这场战打了半个月,把周馥逼出淮南,赵睿等人目的也算达到了,北方太傅赵越手里还有几万大军,对付周馥绰绰有余。

腊月初,周馥从淮河渡口向北,经由颍州一带逃至河南境内,在项城为太傅之弟所拘,忧愤之下,箭伤复发而卒。

赵睿从斥候收到寿春消息,准备设宴接风洗尘,以示嘉奖,宴会上自然免不了论功行赏,来巩固与江东士族的关系。

袁氏父子才回到建邺,请帖便送上门。拆信相看,袁延之目光一沉,信函上除了邀请父亲,还有他的名字。闻新以为有什么变故,忙问:“这安东将军难道不是宴请郎主?”

“是。”

“刚才看你面色不好,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闻新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安慰自己。

袁延之一扬眉毛,恢复淡然神色,将信让闻新收好,“我也受邀,让兰慧姊姊给我备好礼服,明午与阿耶同去。”

“想必是郎君献策有功,安东将军或许要在宴上给你授职。”闻新由衷为他欣喜,袁延之感受不到喜从何来,明日宴会怕不只是喝酒吃肉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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