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铳手准备!击杀领头的赏一锭金元宝!”
外城守军已经被清除干净,此时陈昌坐于马背之上,听得白音的话,立刻朗声道。
杨兆一众面对七万驻军没能顺利翻越内墙,只能暂时撤下,随军的匠人周真虽被团团保护住,但此时也是腿肚子打颤,他得负责给火铳手填制后续火药,待所有火铳手再次填充满了火药,全部严阵以待。
见战局僵持,张坤连忙叫了一百多手下出去外城,靠人力搬运投石机过护城河。
一众搬运投石机的士兵小心翼翼走在木板桥上,后方立刻开始搬运更多的大石头,一切准备就绪,内城驻军依旧未开门主动迎敌。
范大力已是不耐,毫不避讳守军,直接大声请示陈昌,“大帅,我已等不及了,让我带十万人冲进去吧,你们十万人等着捷报便好。”
他倒是会吹,八万多人眨眼被他吹到了二十万,此时投石机已经开始轰炸内城,杨兆命人用长梯充当攻城车开始用力撞击内城门。
他们一边不停攻击,周庆一边带手下劝降汉人守军,“今夜你等必败无疑,我等白日击退一千火铳军,抢夺火铳三百把,火药四十箱,不想肠穿肚烂,血肉模糊的死去,赶紧投降,汉人投降不杀!!”
城内的白音听后心里也没底,因为对方实实在在确有火铳在手,而连他们渚州在内早已将火铳收归改良...虽然没底,但是面子不能丢,他大喝一声不准任何人投降,又让人上到城楼上观察对方到底多少人马。
有些驻军不太敢,但领头的拿着刀对准他们发话,他们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而他们一靠近,投石机便疯狂轰炸,顷刻间已经砸倒了三四个人。更有火铳手瞄准开枪,白音一众见此情形,各个面色沉重。
“城门开了——冲啊!”
在杨兆一众数百人不懈的努力下,坚持了一刻多钟的内城门终于抵挡不住撞击,松开了这最后一道防线。范大力立刻大喊攻城手退开,带着三万人率先冲入内城,有他们牵制驻军,火铳手立刻踩着梯子登上城楼,瞄准白音狂轰滥炸。
白音在手下的围护中,并未被弹药波及,此时他也发现了端倪,那就是对方不仅没有三百火铳,而且火铳管内只有普通威力的火药石子,连铅弹都无!看穿这一点后,白音顿时信心大增,举刀高呼,“不要怕!敌军只有五六万,七把威力甚小的火铳罢了!!杀!每杀五个人,我赏你们一锭金元宝!”
渚州能供养八万驻军吃用,其富裕程度可想而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白音这一放话,手下数万驻军立刻全力应敌,丝毫不惧火铳威力。
陈昌心道糟糕,只能咬咬牙让全部人攻入,此战他绝不能败,拖也要拖到胜利站在自己这边!
“此战不胜,再无机会!杀!!”
说话间,他已提着长枪,急夹马腹,冲入内城,身后剩下的四万多人全部跟上,双方人数不相上下,但战力对比还是甚为明显,虽白音的赏赐激励了一众守军不退缩,但长久的安逸日子早已让他们丧失了最基本的骑兵素养,而范大力一众则是三天一小打,五天一硬仗,如何能抗衡?
作为主帅的陈昌尚且都冲到最前线了,其他长阳军当然奋勇争先,匠人周真此时还在外城躲着,他不是没想过偷跑,但妻子儿女全在刘巍那里,他一个人是跑得了,但这个家可就散了。万一长阳军败了,自己更加没命活,一番内心交战后,周真跺跺脚,往外城楼跑,在角楼里搜罗出了不少用过的羊皮袋子,他立马用床单全部裹上,带到内城墙处,先把袋子搁城墙上使劲磨几遍,继而在每个羊皮袋子里面塞上火药,又铆足劲吹满气,塞上木塞。
至于怎么点燃,他又犯了愁,忽然他想起了还有一小坛猛火油,立刻扯下衣角,撕成小条浸满猛火油绑在每个羊皮袋子上。
“火铳手,接着!点燃使劲扔给敌军!!”周真爬上长梯,传递这些羊皮袋子。
钱义如今是火铳手的一员,在与周真详细探讨了用法后,他才慎重的吹亮火折子,点燃了一个羊皮袋子的布条,拼尽全力对着后方的敌军扔了出去。
预想的爆炸并未发生,羊皮袋子太厚,布条烧完还是不够引燃内部火药,钱义面上无光,只能斥责周真办事不力,“都没用!反而还提高敌军士气!”
“你们把羊皮袋子也浇上猛火油,再试试!试试!死马当活马医,此时火铳已无法有效击伤敌军了!”周真又把盛有猛火油的坛子递了上去,劝他们再试试,钱义一想也是,他可不想冲入战场杀敌,可若火铳一直没实效杀伤力,他待在城楼上也形同逃兵。
按照周真的说法,操作了一番,钱义屏住呼吸点燃一个羊皮袋子再次用力抛给敌军。
“——嘭——”
这次倒是如愿炸响了,可却是掉在地上再炸的,波及范围仅限于几匹马被惊乱了而已。周真也没好气了,“点燃里面的火药需要时间,你要抛起来!”
“我抛了...”
“那就再抛高一点!”
第三次操作,钱义这次命中了五个守军,看着他们人仰马翻,心中甚为得意,要再次如法炮制,早已怒不可遏的白音瞄准他连放两箭,送他归了西,并且钱义手中一个点燃了的羊皮袋子正好掉在城楼上,下一刻便传出巨响与黑烟,万幸其他火铳手都敏捷翻滚躲过波及。
杨兆立刻命令楼上的把羊皮袋子传进来,“我有办法!快!!”
此时明显只有周真在下方走城门传递要快一些,其他火铳手也是这么个意思,周真暗啐一口,只能再次用床单包起剩余的六个羊皮袋子,提上半桶猛火油送到杨兆马前,递给他后赶紧抱头鼠窜。
范大力受贺跃尘影响在弱势的情况下喜欢用绳子,杨兆作为他的副将也慢慢被影响,此时他先退出战局,从死者身上割下更多衣料,像绑羊皮筏子似的,一个串一个的将六个羊皮袋子牢牢绑紧,再全部浇上猛火油,做好这一切,他再次翻身上马冲入战局。
大声命令其他人掩护,杨兆不顾安危,闷头直朝白音而去,硬生生用肩头抗下一刀也要将布条牢牢绑在白音身上,下一瞬间,杨兆吹亮火折子塞进白音腰腹,大吼让同袍退开。
“——嘭!!”
布条又粗,绑的又牢固,白音是扯不开斩不断,最后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被炸,其他守军见此场景都有些六神无主,呆愣原地,范大力一众立即举刀厮杀,锁定胜局。
“最后的机会!!汉人投降不杀!!过时不候!!”
白音都死得那么凄惨了,长阳军战到此时还有七万余人,又有未知数量的火药在后方补给,渚州守军不得不认命,已经有汉人驻军大喊投降,调转刀锋开始击杀蒙古同僚。
一场夺城战从深夜打到天光拂晓,陈昌以四千三百余人的牺牲换来了渚州这块通衢之地,并收缴武器护甲近七万件,降兵三万四千余人,算是大获全胜。
此战根本无需隐瞒,陈昌立刻命人四处散播渚州沦陷的消息,可怜达亚尔前天吃了一肚子气,今天午时前又听闻渚州归于长阳军名下,当即引发剧烈咳嗽,整个人瘫在椅上。
牧仁心知此时说什么劝慰之语皆是徒劳,遂不去碍眼,躲达亚尔躲得远远的。
让达亚尔稍感安慰的是,傍晚前,周边府城陆续来信,愿意调兵支援火铳军剿灭反军。估计也是看渚州这么个重兵把守之地一夜间都沦陷了,他们都怕很快轮到自个儿头上吧。
虽然气愤,但有兵不用是傻子,达亚尔立刻命津中全省州府集结兵力二十万,粮草五万石,全部到广陇,两日后正式出征平叛。
陈昌那边将大军全部集结在渚州,而渚州城的百姓除青壮强征兵力外,其他全部迁到嘉郢、回龙几地。原本他想的是将百姓直接赶往绥平方向,但是如此一来显得太残忍,最后折中,宣称渚州必然是重点围攻对象,让渚州百姓自觉搬迁。实际上,他也没撒谎,渚州定然还有一场恶战,不过这次,他要拉着赭袖军一同下水。
绥平离渚州不过百里,对于渚州被攻占的消息,赭袖军一众自然知道,不过徐欢此时不在这边,亦不在富嘉,而是前去了堰州。
话说,三日前,宝日与哈单夫下了决心要投诚赭袖军后,便做掉了州尹,哈单夫又提议前去周边调兵,假称协助火铳军平叛,未成想竟然出奇的顺利,广陇府调兵一万,南豫府调兵七千,倒被他俩凑齐了一万七千人。
当然,这一万七千人还被蒙在鼓里,哈单夫发挥了他毕生最强演技,装得就是说的那么回事儿一样,先设宴好酒好菜款待这些援兵,待酒酣耳热,再收缴他们的武器,而早早派去送投诚信的人一路快马加鞭奔赴绥平。
两厢配合,赭袖军方面都愿意冒险前去探探究竟,徐欢更是直接率八千人马赶赴堰州,不费一兵一卒便接手了堰州城,外送一万七千人马。
甭管这一万七千人是否情愿,反正不情愿的逃不过一个死字。因此地距离广陇不远,只有六十余里,徐欢虽已知晓贺跃尘的立场,但仍不减欣赏,想要前去叙叙旧,又骤然得知渚州被陈昌占领,心里顿时涌起不祥预感。按哈单夫讲述,火铳军明明才围攻了长阳,后者顽抗击退达亚尔一众却又立即调头抢夺渚州,其中布局必然不会简单。
徐欢只能遗憾取消叙旧打算,留三千赭袖军镇守堰州,再次带队赶回绥平。此时,渚州城的百姓已经迁完了,只剩近十万长阳军与临时征得的两万多青壮。刘五亦派人前去渚州附近打探消息,如今徐欢回来坐镇,他顿时心里一定。
“陈昌此人阴险狡诈,他不顾上一战的伤亡,非要夺下渚州,心里必然有很大的算盘。”徐欢未解盔甲,径自坐在刘五身边,面色沉重。
“要通知老大吗?”刘五问,如今祝广进坐镇濮邺未归。
“通知他也赶不及,况且那边不能没有他坐镇,还有个于凡带走了十万人马去了阜州,听说阜州快要落入此人囊中了。”
距离于凡与向海出征阜州已过去近半月,他们在路上耗费四日时间,先按计划抢占港口,烧毁大部分商船,只留下三艘大船。于凡亦做主,将在港口抢夺的钱财分出半成给士兵,半成给汉人百姓,向海趁热打铁派出教徒传教,大队人马就此驻扎港口,偶尔出动一两万人击杀当地色目人,若遇官兵大举进攻亦可退居商船行至大海中间。
因于凡想要尽力保存兵力,故采用的是消耗战,打了已有十日。眼看汉人百姓煽动得差不多,于凡命向海与两万人驻守港口,自己领着七万人杀进了阜州中心,一路势如破竹,逼得有些色目人慌忙拆下门板投放大海要漂流出逃。
濮邺方面,祝广进自收归邹游的剩余兵力后一直在整顿军纪,操练新的赭袖军,并未有进一步侵占动作。
千里之外,阿希格封锁大都进出城门后,一面命达亚尔带队出征讨伐,一面强行征收百姓五成身家用以制造更多火铳火炮,一时间大都百姓怨声载道,无奈惧于火铳威力,并不敢作乱。
郑东悬的大哥郑北进连夜拜访之前来往密切的官员,想要秘密送家眷出城,愿意老实上交五成身家给新皇,并且可以随赠四成身家给这些通融的官员士兵。
面对钱财诱惑,倒是有不少人动心,愿意尽力一试。阿希格虽斩尽了文帝一脉,但对其他文武百官并未做大调整,包括达阳一众驻守城门的宿卫也未曾大改,无非是增加了数十火铳军前去监管罢了。
终于,在达亚尔一众出大都两日后的深夜,郑家家眷得以秘密出城,郑北进与十个家丁则留在了城内,他亦说到做到,兑现了赠予四成身家的承诺。
郑康等二十家丁不敢有丝毫松懈,一路快马加鞭护送主家绕偏路赶赴广陇,同时命人送信据点,希望能再派人接应,以保万全。
因要尽力避开长芦一众,所以郑康等人选的路线是西进京梁,再南下茂通,若遇变故亦可在京梁郑南生那边休整几日,多集结些家丁护卫再行赶路。
到京梁附近,一路都算顺利,亦无甚难民流匪,郑康思虑再三,决定不在京梁作停留,继续南下。车队星夜兼程近千里,众人皆疲惫不堪,郑北进的小公子又突然发热,夫人洪芳便想停下休整,随行的也有招募的两个大夫,算是不用担心无人医治。
“那我们再走十里路,进了山谷便停下吧。”郑康亦十分为难,只能再令车队南下十里。
幸而送信的郑九已到了据点附近,只是还不待他寻到入口,身后竟传来马蹄声,郑九心跳加速,快速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人策马而来,两人对上视线,郑九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故谨慎的打马退开,让出主路,想让此人先行离去。
但来人丝毫没有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