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力思索片刻,回道:“如今两地之间算是平稳,我便只带上十个人吧,轻装上路。”
翠儿点点头,“那也好,定好何日归来?”
“最早也应该得后日吧。”范大力说话间,燕儿已收拾好了东西呈上,她问范大力,“将军,此次杨副将可是同去?”
“他不去,你问来干啥?”范大力对府中这个侍女态度还挺平易近人,燕儿一听杨兆留在长阳便笑了,摇摇头,含糊道:“随口问问,将军快启程吧,如今晌午已过,日头马上偏西了。”
范大力将铠甲穿上,拿起行李,坐上门房牵着的大黑马。刚到内城门便见刘巍与十个精兵等候,“范将军,此次只是领路,无需太多人手,小人奉大帅之命为你精挑细选了这十人,你可带上同行,也算多分保障。”
“那好,替我多谢大帅!”范大力一马当先,又对那十人道:“尔等随本将走!”
见他来,贺跃尘便再次调转方向,两人与朱思汇合,共同向山谷的难民而去,贺跃尘说明情况,又问他们是否愿意前去绥平。大多数还是点头,有妇孺不愿再赶路,想留下求附近村落收留,贺跃尘亦应允,转头让范大力为他们指个方向。
后者哪里了解过此事?只能又转头问那十个手下,此时一细看才发现全是清一色的生面孔,不由得皱皱眉,“你等归属哪位将军麾下?”
“回范将军,我等乃是葛将军麾下,小的张丰。”其中一个青年赶紧拱手,范大力点点头,问他可知村落何在,张丰指了东南方向,“一直往那里走,大概十里多地便能见人烟。”
“张丰,本将便命你带这些人前去,送到之后再行赶路,追上我等。”
“是!属下遵命。”张丰痛快答应,指挥留下的妇孺跟在他马后。
“大力哥,劳你在前面带路,让将士们在难民后面照应,如何?”贺跃尘适时出声,范大力欣然接受,让余下九人都跟在难民身后,他与贺跃尘领头,朱思落后几个身位。
“小贺,你说远行,不知去往何处?”路上,范大力忍不住与贺跃尘闲话,后者直言,“去了茂通一带,越往北去,难民越多,一直黏在身后不肯走,索性带了回来,都是苦命人呐。”
“是啊,如今水患未解,民不聊生,不知多少人因此丧生...”范大力也不由得感慨,贺跃尘便主导接下来的话题,“大力哥,如今你为民请命,也已颇具实力,想来不久之后应能解救一方百姓于水火。”
这话说得范大力豪情顿起,“小贺对我有如此厚望,实乃我的荣幸。”
“大力哥,小弟斗胆猜测,可是嫂子平日多教你说话?”
听言,范大力哈哈大笑,猛点头,“你竟一眼看出!我担心在外面闹了笑话,所以不得不学着些咬文嚼字的调调,你可是听不惯?”
贺跃尘爽朗一笑,“听是听得惯的。”
“小贺,你如今的情况我不便过问,只望你保重自身,大力哥亦期盼与你并肩作战。”范大力又凑近些许,低声道,贺跃尘见他真挚,亦心头一暖,有心提醒他留意妻子,但亦知其不会听信自己一面之词,恐还生嫌隙,只能作罢。
“大力哥所言,我谨记在心,大力哥同样要多保重,凡事冷静对待,多三思而后行。”
这已是贺跃尘第二次让自己冷静,范大力不得不深思其中之意,贺跃尘示意加快速度前进,“黄昏前扎营休息吧,猎点吃的给这些人垫垫肚子,省得没力气行路了。”
“好,听你的。”
张丰也已追上大部队,朱思一直留意后面动静,心有防备。长阳城中,陈昌回了自己的大帅府便不发一言,刘巍在侧亦小心谨慎,厅内气氛凝滞许久,陈昌才再次开口,“你观此人如何?”
知他是说贺跃尘,刘巍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回大帅,此子今日如此嚣张,完全未将我等看在眼里,此子不得不除,应尽早下手。”
“只怕张丰几人亦不是其对手...”
“大帅无需担忧,小人已留有后手,一击不成亦有下招,必然叫他痛快上路。”
话虽如此,陈昌面色却不见好转,他已有预感此次计划不会成功,叹了口气,还是命刘巍快马加鞭去信张丰,“范大力还有用,一切等文胤回信后再做决定。”
刘巍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大帅,此乃天赐良机,诸多难民亦可让此子分心,哪怕连同范将军在内也只有三人...”
“不必再言,速速去信。”陈昌径自挥手让他下去,刘巍抿唇躬身行礼,出了大帅府,但他已做好准备要阳奉阴违。
一行人急行三十里路,已临近黄昏,贺跃尘决定选地扎营,又命朱思带几个青壮前去猎吃的。张丰几人亦表示自己箭术尚可,可同去,贺跃尘笑笑,“不敢劳几位将士,你们受我等连累奔波,不必再让我等愧疚加深了。”
一旁的范大力亦帮腔,“朱兄弟箭术精湛,又带了青壮同去,不需你们动手。”
张丰只能作罢,又假意方便,走到背坡处。恰逢此时,刘巍命人传信来,“范将军,烦请与我来。”
范大力不解其意,只能依言走近,传信之人掏出一封信给他,“范将军看过便知。”
原本范岐就教过他识字,范大力立刻拆开信件,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夫人见红,已有身孕,但恐小产,夫人伤心过度,昏迷不醒。
骤然得知消息,范大力大惊失色,欲赶回长阳,又担心失信于贺跃尘,哪想,贺跃尘竟上前两步,主动开口,“大力哥,你有要紧事自去处理便好,让这几个将士带路是一样的。”
“小贺,千万勿怪,你嫂子恐有身孕但又有小产迹象,如今人事不醒,我实在放心不下...”范大力急忙走近低声解释,贺跃尘安抚地拍拍他胳膊,“你我不必解释这么多,快去吧,我等着侄儿健康落地呢。”
范大力重重点头,翻身上马,随传信人一道折返长阳。等他们走后,张丰亦方便完重回休息处,朱思一路带着十二个青壮进了林子深处,先猎了两只兔子,然后交代这些人不可让张丰一等接触食物,“给的水亦不能用,牢记。”
罗二几个立马应声,先接了兔子往来路走,等快出林子时便惊慌失措地喊人,“快救人啊,朱英雄跌下山崖了。”
贺跃尘立马站起身,假意焦急询问:“在何地?怎会跌下去?”
“里面太黑了,没看清路,朱英雄绊倒以后不小心滚下了山崖,有四个弟兄在那边想办法用树藤绑住扔下去救朱英雄,就怕藤蔓不结实...”
贺跃尘对张丰几个说:“劳几位将士照看他们,我去救人。”
一旁的张丰连忙喊住他,“我让他们五个去,再让这几个青壮绕到山崖下去,应该可以找到朱兄弟。”
“可我实在放心不下,还是让他们与我同去吧,劳你留在此处。”说话间,贺跃尘已经冲向了林子,张丰立马让人跟上去。
王虎王岳等六个人立马紧随其后钻进林子,但是眨眼的功夫,贺跃尘已不见踪影。太阳此时完全落山,林中昏暗,王虎赶紧一边大喊贺跃尘,一边让其他人吹亮火折子,对着四周照亮。
火折子亮起的瞬间,王虎已颈侧横插一箭,其余人顿时慌了神,但第二支箭已紧随而至。贺跃尘隐于一棵大树之上,五支箭矢浅钉在手边树枝上,取用时更加顺手,不仅节省时间,相应的动作幅度也小,更不易被发觉。
留了一人逃出林子,贺跃尘再次更换阵地。张丰还在生火,想帮忙处理兔子,但罗二几人将两只兔子围得密不透风,一副护食的模样,他又让另一个同僚给他们取水,罗二亦摆手,“不劳将军,我们亦装了水来,将军快快歇着吧。”
张丰正暗自咬牙切齿,又听林中传来呼喊,王岳身上沾血,惊慌失措跑过来,“王虎几个全被射死了!”
恰在此时,罗二一众将处理兔子的刀用力捅向二人,张丰一时不察,反应过来已为时晚矣。剩下三人见此变故,皆大喝着抽刀冲来,但朱思已在他们身后,快速架起箭矢,一息一发。
看着最后三人倒地身亡,已身中两刀的张丰目眦欲裂,恨恨瞪向朱思,但罗二见他还未归西,第三刀便再次而来。
贺跃尘亦在此时回了休息营地,命罗二等人搜一下张丰几人的身,果然发现每人怀中皆有一个塞了木塞的小瓷瓶。
“你们把人抬到一边,洗洗手继续做饭。”朱思命令罗二几人,自己将搜来的瓷瓶装在布袋中,走近贺跃尘,低声道:“东家,应是毒药,可留下?”
有什么办法让陈昌吃下呢?
......想来应无甚好办法,贺跃尘思索一瞬,让朱思带上,“回了家,找个匣子装好,埋在地下,不要让人误食了。”
“是!”朱思将布袋系在马背上,又问贺跃尘还去不去绥平,后者点头,“去吧,让罗二一等明日清早直接返回广陇。”
一路匆匆赶回府中的范大力,未进门,便听燕儿高兴喊道夫人醒了,范大力心里一松,快步赶过去。翠儿脸色苍白,仍是柔柔一笑,“将军,翠儿未及时察觉有孕,差点酿成大错...”
“你身体虚,不要说话...”范大力连忙坐在床边,轻声道:“你的身体才是首要的,孩子有的是机会,不必忧怀。”
此时陈昌亦知刘巍擅作主张,与翠儿联合设计叫回范大力,要击杀贺跃尘两人。他不好处置这个亲信,但事败的预感愈发浓烈,陈昌只能让刘巍再派人前去打探情况,“千万不要声张。”
“是!我这便去。”刘巍此时还自信满满,自己能一举击杀贺跃尘,为大帅除掉隐患。
依旧是那个送信的周武前去查探,此时已是夜深,周武算着路程,在山谷前一里路便下马改行路。待他轻手轻脚到了山谷跟前,只见地上竟摆着几具尸体,他心叫不好,再绕路去看山谷,哪里还有人在?早撤离了。
周武跑上前,只见张丰几人铠甲武器尽除,被人加上石头一块儿摆成了一个大大的‘僞’字,顿时浑身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又担心有埋伏,赶紧手忙脚乱撑地爬起,狂奔回来路。
待他再次折返长阳,已是后半夜,刘巍一直记挂此事,便直接等候在张坤这边。周武策马到了城门附近便高喊让人开门,“大事不好了!”
一听这话,刘巍心直往下坠,赶紧命人开城门,自己又扶着墙走下台阶。两人碰头,周武已是面无人色,翻身下马时差点跌落在地,他将所见之事如实禀报,刘巍越听牙关咬得越紧,最后气得狠踹了一脚马身,马儿受惊嘶鸣跑远,周武心里隐隐不快,何故拿马儿撒气?
“此事烂在肚子里,若传出去小心自己的脑袋!”刘巍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又径自跑向内城。若说适才不快,那此时听了这句警告之后,周武已是愤怒,想他上阵杀敌出生入死,竟要被一个侍从威胁项上人头,岂有此理?!
张坤不知内情,但见这进进出出亦觉奇怪,遂走近周武身边,询问发生何事,“百夫长,你说什么大事不好了?”
“...哦,是张管事他们商队遇到点儿情况,”周武心下翻腾数息,还是隐瞒此时,扯谎道:“适才,已让刘巍回禀大帅了。”
“你这跑进跑出四回就为了这事儿?”张坤不怎么相信,因为就他所知,看不惯张九福的可不少,周武何至于为此人大惊失色?
“他是顺带的,谁乐意理他,我是看他如今与军中粮草息息相关,才愿意跑两趟。”
一个谎说出口了,怎么也要带点儿真情实感,是以他这么一说,张坤便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让他快回住处歇息,“看你累得一身汗。”
哪里是累的,明明是吓的,不过周武怎么也不可能和他讲实话,直接牵过受惊的马儿安抚地揉揉适才被踢的地方,才慢慢走着往内城而去。
陈昌亦睡不着,故而刘巍见他房内蜡烛未灭,咬咬牙还是进去了,见他这副模样,陈昌已知结果,“行了,此事休要再提。”
“大帅,此子嚣张,竟用张丰等人的尸身摆出‘伪’字侮辱我等...”
闻言,陈昌眉心一凛,刘巍见状便收住了口,但过了会儿不见陈昌开口,便忍不住再次提议:“大帅,我们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应命人剿了他的匪窝!”
陈昌无奈一笑,“他敢孤身闯我地盘,主动让范大力回来,还能将张丰一等全部击杀,你想,到他的地盘还能不能回来?”
“任他再怎么厉害,也抵不住千军万马...”
“张丰一等是未见其参加长阳一战,其余人呢?”陈昌聊赖地挥手,让他出去,“此次你擅作主张,我念你与我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