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这天。
依照惯例，祝家的子女们都会回到祝爷爷祝奶奶居住的庄园，一大家子象征性地聚一聚。
吃完年夜饭，祝临星不想去凑长辈那边的热闹，就挤在小孩子当中找存在感。
几个小豆丁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玩游戏。
祝临星在一边指指点点。
他的手机屏幕忽明忽灭，主要还是在跟人聊天。在等消息的间隙，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顺便无证指导小孩子玩游戏。
旁边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妹妹，小名叫囡囡，在玩一款剧情向的换装游戏。
游戏的主人公现在正在为出席王子的舞会而苦恼。
祝临星偏头瞧了一眼，在旁边说：“这还不简单，我教你嘛。”
囡囡对自己这个长得好看的堂哥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选择权让了出去。
于是祝临星不负责任地动手了，他思索着小姑娘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手指在平板上点啊点。
最终给角色扎了两个可爱的丸子头，穿上毛茸茸的兔子鞋，又叠了件公主蓬蓬裙。看到配饰栏东西不少，又顺手又在头上加了个夸张的大蝴蝶结。
粉嫩的颜色，小女孩都喜欢。
出装完毕，他自信满满地等待结果。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精心搭配不仅分数创下历史新低，还被游戏里的王子嫌弃了。
王子失望地摇摇头，“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却穿成这样来见我，一点都不用心，我很难过。”
这还不算完，舞会上其他女眷也有戏份，凑过来捂着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哦呵呵呵，我的上帝，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好土哦，简直比隔壁苏珊阿姨擦桌子的抹布还要糟糕！”
游戏显然是个大制作，画面会动也就算了，居然还有配音。
那魔性的笑声经久不散，让玩家拥有沉浸式的游戏体验，很是良心。
“……”
现在小女生的游戏怎么这个样子。
会不会太不友好了？
小姑娘见状，小嘴一瘪，就开始哇哇大哭。
祝临星人都傻了。
顶不住。
他伸手从果盘里摸了件东西，往人手里放，劝道：“别哭，送你个橘子。”
囡囡哭声一停，发现是她不喜欢的水果，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祝临星又给她换了个，“吃糖。”
囡囡还是不肯要，嗷嗷哭，“你敷衍我！”
“没有，我跟你说，那个王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他真的绅士有礼貌，不管我们穿了什么去舞会，他都要说好看才对。”
“真、真的吗？”
囡囡两滴眼泪在眼圈打转，被这番歪理唬得一愣一愣的。
祝临星点点头，信口胡诌：“再给我一次机会，保证让他高攀不起好吗。而且这套不是挺好看的，粉色的多可爱，是这些人不懂欣赏，笑个……”
结果不知道那句话说错，勾起囡囡的伤心往事，她瘪了瘪嘴，又要开始嚎。
这边的动静引来爷爷奶奶。
祝爷爷疼自己的小孙女，看不惯这当哥哥的以大欺小的恶劣行径，挥挥手把人驱逐。
“走了走了！”
祝临星笑嘻嘻地起身，顺手把糖果揣兜里，速度溜了。
还没走出去几步，又退回来加一句：“以后少让她玩这些乱七八糟的游戏，影响囡囡健康成长呢。”
囡囡泪眼汪汪，“呜呜呜你走！”
“好嘛。”
一路去了露台。
院子里的景观树绕着彩灯，室内的暖气让这一片的雪化了大半，木质地板湿漉漉的。
祝临星从口袋里拿手机，准备打个电话。
跟手机一起摸出来的还有那颗囡囡不肯要的糖，他撕开糖纸，自己吃了。
沈奕行刚刚给他回消息了。
像沈家这种有年份的世家大族，最讲究一些繁文缛节，除夕夜祭祖，过个年都比别人显得更有仪式感。
现在可以视频，看来是家宴也结束了。
祝临星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打量着屏幕中的景象。
沈奕行像是在室外，身侧是积雪的院墙的一角，檐下挂着灯笼，给他的轮廓渡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浮光。
“你现在在哪啊？”
“在外面。”
祝临星把手机拿远，也给他看了看自己周围的环境，“好巧，我也是。”
沈奕行问了句。
“不小心惹妹妹哭了，出来避避风头。”祝临星不仅不知悔改，还恶人先告状：“小孩子好难搞。”
他说着话，但像嘴里含了什么东西，脸颊鼓起来一块，讲话的声音也有些不清楚。
“在吃东西吗？”
祝临星吐出一截舌尖，上面是一颗晶亮的糖球。
下一秒他又把糖卷回来，在齿间咬碎了，甜味充斥着口腔，继续含糊地回应。
“糖果。”
沈奕行看着屏幕，无意识地舔了舔犬齿，不说话了。
祝临星没有注意到对面长久的沉默，他切换了后置摄像头，调整角度把大厅里的景象拍进去。
室内灯光明亮，祝奶奶慈祥地笑，轻拍囡囡的背，轻声哄着刚刚被祝临星气哭的妹妹，而祝爷爷则装模作样地往这边瞪了一眼。
“给你看一下。”
沈奕行瞥过去，语气平平地应道：“妹妹很可爱。”
“你也可爱。”祝临星止不住笑，以至于视频的画面都在轻轻晃动，他回忆了一下，直言不讳地说：“而且原本也是我妹妹，只是后来变成了弟弟，好可惜。”
沈奕行眼睫毛颤了颤，低声说：“哥哥。”
祝临星还在笑，“你有机会可以过来给爷爷奶奶拜个年。”
“……嗯。”
他把摄像头切换回来，手机拿得近，只拍进了半张脸，桃花眼弯弯的。这会儿糖果吃完了，口齿清晰不少。
“新年快乐，朝朝。”
沈奕行愣了愣。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又“啊”了一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紧接着屏幕就暗了下来。
是祝临星把手机囫囵收进了口袋，然后是走动的声音。
“等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刚回到室内，就看见他家堂弟在沙发上举起手两眼放光，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人小鬼大地告发道：“哥哥好像谈恋爱了哦，一个人在外面偷偷打电话，笑得好开心！”
祝临星从沙发边上经过，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偷瞄我是不是，你个小屁孩怎么懂这么多。”
堂弟咧着嘴得意得不行，“我猜对了是不是！”
祝临星呵呵一笑，“不告诉你。”
然后不顾对方的叫唤直接转身往楼上走。
刚回到房间把手机拿出来，沈奕行像是早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他对着镜头眨了眨眼，困惑道：“这位哥哥谈恋爱了么？”
祝临星：“……”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分得太清楚了吧，他真的还有剧情要走，传出去他不好做人。
他把同样的答案抛回去。
“不告诉你。”
沈奕行有些落寞地垂下睫毛，掩去眼里的情绪，看起来有些受伤。
祝临星见不得对方露出这种表情，但事关他的道德底线，咬了咬牙，索性恶人做到底：“你要这样我就不给你看了。”
沈奕行只得匆匆抬起眼，卖乖道：“我想看，哥哥。”
这个话题就算是跳过了。
祝临星轻哼了一声，从抽屉深处取出来一本相册，逐页翻开。
相册里多是祝临星小时候的照片，他小时候不太喜欢拍照，照片的数量不算多，祝临星一边翻一边向沈奕行介绍。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一张合照露出来。
照片里阳光正好，穿着西装和礼裙的两个小孩牵着手，带着笑意看向镜头。
背景正是祝临星现在所在的这座庄园。
庄园这些年里翻新过几次，景物变得和当年有些出入，就连人都有点不一样了。
祝临星说：“其实我就想给你看这个。”
他摸了摸照片上的塑封，又想笑又有点感慨。
“你说怎么会有朝朝这么乖又这么好看的人，我那时候就想着啊，无论如何都要把朝朝娶回家。我妈说我想得美，她也太看不起人了，我怎么就不可以呢？”
“她觉得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我做什么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就连一只小狗都养不好。人可不是小猫小狗，不想养了还能送人。不过我当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自己都顾不上，还总觉得可以照顾好别人。”
“我这个人吧，可能确实有点不负责任，才刚说完大话，一转眼就把人弄丢了。”
祝临星说着，把最后一页照片也翻过去，相册后面夹着一副笔触稚嫩的画。
那是张深色的纸，上面用油画棒画了一个简单的太阳，是朝阳的意思。
七年过去，当年有些皱的纸张已经被时间抹平，变得有些发黄发脆，被小心地固定在相册的尾页。
“我要是早点知道朝朝后来过得这么幸苦，我一定把人藏起来，哪都不去。”
“朝朝不见的那段时间，我真的蛮难过的，尝试了好多种办法找人，但是怎么都找不到，简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你之前不是还指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觉得这个事情吧，全责也不在我，主要是认不出来。谁能想到啊，我们家朝朝长高了也长大了，就连性别都变了呢。”
“现在是把朝朝找到啦，不过我嘛，大概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负责任，而且短时间内肯定是改不了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等一等，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会对你好的，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沈奕行沉默地听着，心口滚烫，他极轻地喘息着，睫毛颤个不停，眼尾都红了一截。
祝临星把相册合上，又切成了前置摄像头，趴在桌上怼着镜头和屏幕中的人对视。
他盯了一会儿，反而笑起来，“这么感动的吗？”
沈奕行不说话，只用一双泛红的眼睛安静地看他。
“怎么办，突然好像见你——”祝临星叹了一口气，还是坦诚道：“其实好几天以前就想了。你来找我玩呗，我去找你也行，不过如果你实在很忙的话……”
沈奕行闭了闭眼，说：“过两天。”
祝临星一愣，其实这几句话完全是不抱希望的口嗨，得到回应后反而有点不敢相信了。
他眨眨眼，意外道：“真的吗？”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