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一路磨磨蹭蹭地终于赶到球场的时候，体育老师正好吹哨集合。
每个篮球小班大概有三十来号人，男生和女生分别在不同的班。哨声一响，同学们就自发地排列成了方阵。
祝临星的位置在队列的角落，他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了。沈奕行这弟弟低落归低落，还是非常自觉地站到了他的旁边。
排好队，照例点名。
体委拿着点名簿，挨个把名字念一遍，在没到的同学名字后面画个圈儿。
因为每节课都要点一次名，念得多了，都快背下来了。
但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点名簿的末尾多出来一个名字。
“沈奕行。”
沈奕行应了到。
有些同学没见过沈奕行本人，但是对这个名字的印象非常深刻。毕竟什么考试都能位居榜首，每回颁奖典礼第一个念的名字就是这个，想不深刻也难。
有人惊奇道：“年级第一怎么突然来篮球班了？”
“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色球服过于眼熟了，二十四号，这不是祝少的衣服吗？”
“是诶，之前好像哪节课看他穿过，你不是还觉得那件球服很帅来着。”
“那可是专门定制的，能不帅吗？”
现场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体育老师从体委手上接了点名簿，再次吹哨，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这个班的篮球老师是出了名的严厉。
哨声停下时如果谁还在吵，就让这人出列，先展示一段俯卧撑，做俯卧撑的同时再给大家分享一下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动作要是做不标准就再重做一遍。
给这帮学生调教得条件反射都出来了，每每一有哨声响起，就学会了自动闭嘴。
体育老师巡视了一圈，没有看见违例的同学，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边接到学校的通知，由于你们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所以今天这节课让大家就自由活动……”
底下的同学们忍不住欢呼起来。
“吵什么吵？我话都还没说完你们就吵吵吵！”体育老师大声吼道，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再慢悠悠继续说：“但是基础练习不能少，先做一下热身运动。来，全体都有——”
顿时一片嘘声。
基础训练就是做完热身运动之后再绕场跑五圈。
而且绕的还不是一个标准篮球场，而是整个室外篮球场的外场，五圈跑下来的距离差不多是一千米出头。
“不满意吗，觉得太少了？那就再加两圈，要是还觉得不够的话咱们再往上加。”
同学们不敢再有异议，纷纷附和道：“满意、满意了。”
结果体育老师掏了掏耳朵，嫌弃地说：“怎么这么小声，都是大老爷们儿，我一个人的声音比你们几十号人的声音加起来都大，你们是没吃饭吗？”
一帮男生赶紧中气十足地吼道：“满意！”
“好，满意就先把七圈跑完，看看你们表现能不能让我满意。”
同学们心中虽然忿忿不平，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做起了热身运动，活动开后，在体委的带队下绕着篮球场跑了起来。
祝临星缀在队伍后面慢慢地跑，又转头去看沈奕行。
虽然对方穿着校服的样子看起来削瘦，但穿了球服露出胳膊来，手臂上居然也有一层薄薄肌肉。肤色是少见阳光的苍白，不像喜欢运动的样子，跑步的姿势倒是意外地很标准。
本着关爱身娇体弱的年级第一的原则，他体贴地说：“弟弟你可以吗，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哦，跑不了的话就跟老师说一声，我不会嘲笑你的。”
“可以跑。”沈奕行说。
跑到第二圈的时候，祝临星又问，“你还好吗，你还能跑吗？”
沈奕行说可以。
第三圈。
祝临星再次看过来。
在他开口之前，沈奕行自觉道：“我还好。”
祝临星笑嘻嘻，“我这不是怕你逞强吗，像我这么善良的同桌可不多见了，你要学会珍惜。”
第五圈、第六圈。
祝临星喘着气，“你不累吗？”
沈奕行很配合：“累。”
“我也，”祝临星装不下去了，其实他的体能很一般，他才是身娇体弱的那个。他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还有多久，不行，我马上就要没了……”
沈奕行看他一副快死了的样子，劝道：“你还是别说话了。”
最后一圈。
祝临星终于不说话了。
累的。
体育老师在第四圈的时候，嫌弃他们拖拖拉拉地跑得太慢，就让他们加快速度。
体委听老师的话提速了，前面的同学马上跟紧了体委，后面的同学不得不骂骂咧咧地跟上，剩下的几圈在各种各样怨声载道的骂声中跑完了。
慢跑和快跑完全是两个概念。
要是速度慢点，按照篮球班大多数人的体能，再跑个十圈八圈的也不成问题。但一旦速度快起来，两三圈也够呛。
有些同学一跑完，已经不在乎什么形象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体育老师噔噔噔走过来，拿着点名册拍在一个地上的男生的背上，男生猛地一哆嗦，赶紧站了起来。
“我之前怎么跟你们说的？”体育老师敲西瓜似的，又敲了几个地上蹲着的，吼道：“剧烈运动完不要马上坐下，大家自己放松活动一下。”
其他还赖在地上坐着的，只能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绕着篮球场慢慢走动。
祝临星也累，撑着膝盖喘气。
抬眼看到沈奕行跑完居然脸不红心不跳，一张小脸还是白白净净的，似乎连汗都没怎么出。
甚至还有心朝自己伸出一只手，问：“你要起来走走么？”
祝临星掀起眼皮，有气无力地说：“走不动了。”
“那是因为你跑步的时候一直在讲话。”
“是这样吗。”
沈奕行看他，突然说：“祝临星，你的脸都红了。”
眼前的男生微微喘着气，发梢有点湿，脸颊也是湿的，白皙的皮肤泛着浅浅的粉色。
因为半弓着腰，球服宽松，深陷下去的锁骨显得尤其明显，汗珠附在上面亮晶晶的。
沈奕行低眼看着，舌尖无意识地抵上了犬齿。
想帮他一点点舔掉。
“废话。”祝临星浑然不觉，随意地抬手擦了把脸，抹掉淌到下巴的汗水，“谁跑完这……哦，你的脸没红。”
“你不觉得累吗？”祝临星觉得很神奇，他们篮球班每节体育课都要例行跑步，有的人五圈打底跑完都够呛，比如祝临星。而沈奕行第一次来上课，提速跑了七圈，大气都没喘一口。
这当然是祝临星的刻板印象，他一度认为所有学习好的运动神经都不发达。
沈奕行低下头，虚弱地回答：“好累。”
祝临星睨他，“没看出来。”
“可是我的心脏它跳得很快。”
“真的假的？”
跑完七圈就相当于跑完了个一千五百米，祝临星自己的心跳也很快，他也没多想，抬手就摸上了沈奕行的左胸。
胸腔里的心脏鼓动，热烈而滚烫，一下下地撞击着他的手心。
确实很快。
甚至比他的还快。
有些人运动完不上脸，沈奕行可能就是这类人。
祝临星这么想。
沈奕行的眼睛却猛然睁大了，他一把抓住祝临星的手腕，轻声质问道：“你在耍流氓吗，哥哥。”
祝临星：“？”
……
体育老师那边看时间差不多了，让大家排好队集合。
“今天大家的表现还可以，以后继续保持。”
体育老师简单地总结了一下，难得和颜悦色地继续道：“另外学校篮球杯也要开始了，学校和体育部都很重视这次的比赛，老师也鼓励咱们班的同学积极参加，学以致用啊。”
“现在大家想回教室自习的可以回去了，但是不能乱跑。想练球的也可以自己练，我就在体育馆，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解散的指令一下，篮球班的男生们得到特赦一般，立刻毫不留恋地四散开了。
但是选择回教室自习的人很少，就那么寥寥几个。
大部分男生都留了下来，毕竟高二课程比较紧，一个星期下来，能痛快打球的机会不多。
加上篮球赛快到了，现在人也齐，一个班的男生正好可以留下来练一下配合。
“星哥！”
七班有的男生在其他体育班，解散得早。这会儿已经拿了篮球在场上等着，远远地冲祝临星招手，“打球吗？”
陈炜、何昊他们几个都在。
“来了。”祝临星应了一声，朝他们走去。扭头看到沈奕行开了自动跟随似的，也跟了过来，他随口问道：“你不回教室吗？”
好学生很有自己的想法：“不。”
祝临星恐吓他：“下周期中考试，你不好好复习，小心你第一名的地位不保。”
“祝临星，你还不明白么，我复不复习，跟我拿第一的关系并不大。”
“……”
这话说的就不厚道。
吊车尾祝临星不想跟他聊这个话题，“那你是要跟我们一起打球？”
结果沈奕行又恢复了一开始那副低落的样子，没精打采地说：“不喜欢。”
“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
“行吧，那我不管你了，”祝临星想不通，大概青春期的弟弟都这么麻烦，他的耐心十分有限，所以他决定不跟沈奕行纠结这个问题，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似的摆了摆手，说：“你自己玩吧，我去打球了。”
他刚要转身，余光却突然瞥见不远处一个篮球来势凶猛地横飞过来，看方向，分明就是朝着沈奕行来的。
沈奕行也看见了。
出于本能使然，沈奕行的肌肉条件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反射般地绷紧了，下意识地要抬手接球。但他手指只是动了动，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最终什么也没做。
这个球要真的砸过来，目标可是他的脑袋。
但沈奕行站着没动。
祝临星瞳孔放大，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就再一次手比脑子快地伸出了手。
站在他的角度拦球不方便，但他的大脑第一时间给他提供了最有效的方案，抓着对方的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拉。
因为事发突然，祝临星的力道收不住，出手没轻没重地，沈奕行也像是完全没有准备似的，整个人直接被拉得往祝临星的方向倒过来，轻易地把对方抱了个满怀。
球从沈奕行身后擦过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又弹起来，幅度越来越小，滚远了。
祝临星抱着沈奕行踉踉跄跄地一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两颗心脏挨在一起砰砰直跳。
他惊魂未定地喘匀一口气，朝球飞过来的方向大吼：“何昊！你他妈有病吗？”
何昊摊手，说：“不好意思，手滑了。”
祝临星瞪他一眼，又摸摸沈奕行的后脑勺，“没碰到吧？”
年级第一这么聪明的脑瓜子，要是不小心砸傻了就太可惜了。
沈奕行抱着祝临星，头埋在对方的颈窝里，如愿以偿地尝到一点淡淡的咸味，声音有些闷闷的。
“没有。”
“那就好。”
得到否认的回答后，祝临星松开他，抹了一把汗津津的脸。
沈奕行的怀里空了，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抬眼看到何昊朝自己比了个中指，居然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弯起一点嘴角，分明是在笑。
“……妈的！”
何昊顿时暴跳如雷，气得像是要冲过来打他。
那边祝临星走到篮球滚落的地方，鞋尖踩着球轻轻一挑，地上的球就配合地弹了起来。他单手接了球，往场内走。
气势汹汹，一副要教弟弟做人的样子。
他把球往场地中间一丢，球的角度刁钻，何昊还是费劲地接住了。
祝临星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腕。
“愣着做什么，不是要打球么，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