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他们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家的第一任女家主，沈云落。
“啊，我好像来得有些不巧呢。”她停在几步外的距离站定了，姿态闲适地抱着手，“需要我回避一下么？”
祝临星原本是打算去牵沈奕行的，手都已经伸出去了，这会儿却像是占人便宜被对方家长抓包了一般，甚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后退了一步。
“哥哥，为什么要躲。”
沈奕行偏头，压下心底一瞬间混乱的风暴，只是用不解的目光看过去，低声询问道：“我们在偷情？”
这弟弟又在脑补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本。
“胡说八道。”祝临星朝他使眼色，小声提醒：“你姐姐在呢，注意一下影响。”
“怕什么，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不用管她。”
祝临星无奈：“你乖一点儿。”
沈奕行怔了怔，他孤身一人独行了太久，这种有人管的体验久违又微妙，像是被主人轻拽了下项圈，让人喉头发紧。
“……嗯。”
他揉了下自己的颈侧，这才看向沈云落，“你来做什么？”
两人之间的互动没能逃过沈云落的眼睛，她露出了然的笑，说：“这场晚宴沈家也收到了邀请函，我当然可以来。小奕，反而是你，我倒是好奇，你是以什么身份出席这场活动的呢，星星知道吗？”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
当年有人看不上沈家继承人的位置，反而利用了自己不可言说的身世，以一种几乎可以称得上不道德的方式，谋求了更大的利益。
在外界看来，这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仅感情淡薄，对利用完的慕容家没有归属感，同时也辜负了沈家长辈的期望。
言外之意很明显了，就是要对方当着祝临星的面，说出自己的选择。
但沈奕行没有直面回应这个问题，甚至没给自己这位同族姐姐面子，淡声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还有，你来得确实不巧。”
沈云落挑了挑眉，“这么着急赶我走，怕我说错话？还是担心有人发现什么……”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
有着血缘关系的姐弟俩谁也没让着谁，隐隐有些针锋相对的架势。
沈云落被打断了也不恼，笑道：“这么见外做什么，我这个当姐姐的也是出于好意嘛，况且我就不能和星星叙叙旧吗，好歹认识一场呢。”
她话音一转，看向祝临星，“星星，你说对不对？”
突然被点名的祝临星：“昂？”
他有点拿不准现在是什么情况，刚要开口说话，袖子就被轻轻扯了一下。
祝临星回头看过去，他的男朋友正拉着他的衣袖，低头跟他咬耳朵，“哥哥，这个人好难缠，我说不过她，你别听她说话了。”
似乎在说悄悄话，但又没刻意压低声音，根本就是意有所指。
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的沈云落本人：“……”
喂喂，当着她的面告什么黑状呢？
而且表情切换得也太快了，刚才还是一张被人欠了钱的冷漠脸，现在可怜兮兮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近几年这小子什么冷厉阴沉的模样她没见过，背地里居然是这幅一言难尽的德行。
沈云落从小学习茶艺，谈不上精通但也颇有研究，有朝一日也是被人茶到自己头上来了。
她摇了摇头，轻嗤一声，“好嘛，不说那些了，算我多管闲事。”
祝临星莫名其妙就被架在了中间。
他回想起来，沈奕行曾经说过，沈云落对他有偏见。
不过听她们的对话，姐弟俩虽然语气不好，但两个人的关系或许并不算太差。
而且这位姐姐明里暗里都有在给他提示，弟弟的情况她应该不至于不清楚，所以那些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对方应该是想传达某些信息。
大概是怕他被骗吧。
所以他握了握沈奕行的手，权当安抚，又看向沈云落，认真道：“没有多管闲事，我和他挺好的，今晚过来也是为了陪我。这段时间我们都在一起，他的情况我都清楚的，所以不用再提了……谢谢姐姐。”
这番话既是解释，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云落有些讶异地眯了眯眼，突然勾唇笑了，“很聪明嘛，我还担心你刚回国不了解情况，有些事情他会瞒着你，想给你一点提示呢。”
其实说瞒着都是体面的说法了。
大约从三年前开始，祝家少爷出国后，她这位弟弟的各种行为就愈发难以琢磨，简而言之就是病得更重了。
本来就惦记了人家好多年，心理不知道扭曲成什么样了，这样突然的失而复得，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都不奇怪，恐怕用上胁迫和强制的手段大概也称不上什么稀奇事。
她刚好遇上就提醒一下，就当作是积德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俩人大概是两厢情愿，天生一对。
“依我看，小奕能遇上你也是挺幸运的，他这个人除了你没别人受得了，你就惯着他吧。”
祝临星脸皮发烫，说：“别拿我们打趣了。”
“好哦，不逗你们了。”
沈云落稍微敛了笑意，看向没站一会儿，就要歪着脑袋往人家肩头靠的沈奕行，有些无语，又正色道：“我过来就是为了带个话。”
话是对沈奕行说的，表达得很隐晦，似乎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出面，又不方便明说。
她最后补充，“最好是你一个人。”
沈奕行眼皮动了动，显然知道她指的是谁，但又很是反感，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厌恶。
“我没说要去。”
“反正话我是带到了，”沈云落习惯了他这样，事不关己地说：“爱去不去。”
虽然祝临星不太清楚她们指的是什么，但也能猜到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既然没有直接说出来，大概是不方便让他知道。
不过道理他都懂，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男朋友，知道要给彼此留有个人空间，才能建立一段健全的关系。
于是他摆摆手，大度道：“有需要的话你可以去的，说不定是重要的事呢。”
然而沈奕行却不乐意了，“为什么不劝我留下，想要我离开吗，不想看见我？”
祝临星还没说什么，沈奕行就替他想到了理由，扯了扯嘴角，无趣地笑了笑，“我知道了，当初没能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是我的错，等到事情处理好，我会向你解释。”
但依旧没有要动身的意思，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神有些固执。
“不和我说再见么，哥哥。”
祝临星拿他没办法，但还是配合地捧着他的脸，顺毛哄道：“放心啦，那我等你回来，什么时候可以处理好？”
“我尽快。”
“那就到时候见。”
沈奕行握着祝临星的手腕，偏头在他的掌心里亲了一下，这才离开。
小情侣分开不容易，黏黏糊糊的，叫人牙酸。
沈云落发表评价：“真够腻歪的。”
当着其他人的面，祝临星也挺不好意思的，看她没跟着沈奕行走，就问：“姐姐不一块儿去么？”
“我去做什么，那是他的事情，我只是碰巧得了消息。好心提醒一下已经是尽到我这个做姐姐的义务了，至于要怎么处理，看他自己吧。”
“噢。”
祝临星的手心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看向这位年轻的女家主，真诚地说：“刚才忘记说了，恭喜你成为沈家的掌权人。”
他记得当年拜访沈宅的时候，听对方曾经说过，作为女生她也有自己抱负，然而传统大家族的限制太多，一路走来肯定很不容易。现在终于争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沈云落愣了下，随即落落大方地浅笑说：“谢谢。”
嘴巴还挺甜。
“趁着姐姐我现在还有时间，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的吗，机会难得，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哦。”
沈云落不愿意过多地介入别人的因果，虽然也会拿那些所谓的秘密来试探她那不好控制的弟弟，其实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过偶尔也可以破个例。
“诶，可以吗？”
祝临星挠了挠头，觉得这位姐姐真是人美心善，就开口问了个他一直很在意的问题：“我想知道这几年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为难，我担心沈家人会不待见他。”
这种事情沈奕行不会主动告诉他，但他也想了解更多和他有关的一切。
一个人面对这些，很辛苦吧，会不会被欺负，有没有受委屈？
这些都是他想知道的。
“你还真是……很在乎小奕呢。”沈云落掩唇，“不过你太小看他了，你知道沈家还有多少资源在他那里吗，他不为难别人都算好的。”
当年沈奕行找到她，主动提出要和她合作。目的很明确，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来不及等她消化多年前祖父不知道上哪领回来的小孩居然是慕容家的私生子这个事实，对方就提出了更疯狂的计划。
其实这种事更适合从长计议，不知道是资历浅还是太年轻，到底还是有些急切了，不过给出的条件的确很难让人拒绝。
沈家老家主暗许的继承人撂挑子不干了，与其将担子交给那群无能的废物后辈，还不如让更有能力的人接手，合情又合理。
可沈老太爷独断专行惯了，面对脱离掌控的小辈，是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的。
爷孙俩谁也不肯服软，不过老爷子虽然表面上不赞同，现在还在和人置气，但毕竟自己精心培养的作品有这样的成绩，其实心里面指不定有多骄傲呢，说到底还是拉不下脸面作出让步罢了。
“这么说吧，按他选择要走的道路，日子不可能好过。但他早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是过得不如意，也只是他自己无能，怨不得别人。”
沈云落习惯了那种氛围，所以把话说得很轻松，但祝临星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压抑，说不心疼是假的。
虽然才分开了不到半个小时，但他好像有点想沈奕行了。
祝临星收拾好心情，还是感激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了，谢谢你照顾他。”
“哈，那种事情我可没干。”
沈云落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会跟祝临星说这么多，只是碰巧心情还可以，又有些怜悯罢了。
毕竟被那种人喜欢上真是麻烦。
挺好的一个男孩子，怎么就被缠上了。
她倒是庆幸自己和沈奕行没什么利益冲突，和那种人打交道还是挺棘手的。要不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别说合作了，甚至不愿意有更多的交集。
沈云落这么想着，看向祝临星都带了几分同情的色彩，突然问了一句：“他现在还有在吃药吗？”
宴会厅里名流们攘来熙往，并不安静，她的声音轻，被环境音掩盖了，祝临星没听清后面几个字，“什么？”
还是算了。
“没什么。”
沈云落没有再解释什么，只是微笑着，和祝临星道了别：“拍卖会要开始了，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她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眨了眨眼睛。
“今天的事情要记得保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