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盛阳猛地瞪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愣了好久,才问道:“你的朋友?今晚吃饭?带上我?”
余悯阳被他呆滞的表情取悦到了,戳了戳他的脸:“是大学时期的学姐,回国了喊我聚一聚。”他为难道,“不过,邀请得的确有点唐突,说好今晚一起过的。”
“但你想去。”万盛阳浅笑着示意他没关系,手却在被子上无意识地抓握,“我还是不去了,我在家陪邓孟姝。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余悯阳看见了他的小动作,去握他的手:“那你晚上来接我好不好?我们早点回来。”他微微压下身子,将万盛阳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轻轻蹭了蹭,温顺道,“你来接我吧,带我回家。”
万盛阳俯视着他,从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里安定了不少;他用拇指滑过余悯阳的下眼睑,看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心满意足:“嗯,在家里等你。”
余悯阳一到目的地便意识到了尚鸿影的作用。“地方是你找的吧。”他拉开椅子坐下,看尚鸿影有模有样地泡茶,坦然接过了他斟的第一杯,被扑了满鼻子香气,“茶不错。”
尚鸿影不以为意地自嘲道:“我也就这点本事了。”他得意地冲余悯阳一抬下巴,“怎么样?喝茶比喝酒好吧!”
余悯阳不置可否。
说话间,这顿饭的主人也到场了,急急忙忙冲进来,开口第一句同样是惊讶尚鸿影找店的本事:“来迟了!在外面绕了好久没找到具体位置,还是停好车了靠步行导航过来的。”随即冲余悯阳挥挥手,“悯阳,好久不见啊!”
“施芸姐,好久不见。”余悯阳第一眼没有看到以前的师姐的影子;反而是等到施芸开始说话了,他才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哎呀,今天改喝茶了么?”施芸坐下来端详面前枣泥红的小茶杯,拿起来嗅了嗅味道,才在轻轻吹散点杯口上方浮着的热气后抿了口,畅快地呼出一口气,“嗯,还是回来好!”
“不过,”她用目光调侃面前的两人,“你们今天不会续第二摊了吧?”
“多久以前的事了,还记得。”尚鸿影懒洋洋地说。
施芸挑起一边眉:“是谁在我们散伙饭之后提议再去玩的我还是记得的。”她摸着下巴佯装思考,“不过去的哪里我倒是忘记名字了,只记得是个酒吧。”
余悯阳心虚地埋头喝茶,尚鸿影面不改色地说当时年轻不懂事。“现在哪有时间玩?”他说得斩钉截铁,正气凛然。
但余悯阳垂下眼在心里撇嘴:他的确没空,尚鸿影又不一样。
不过施芸揶揄的也没错,她走前他们过得荒唐。宿醉一场,家常便饭。第一场酒的引子是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结果是一发不可收拾:余悯阳一度沉迷于醉了之后那种晕晕乎乎的迷幻感,就仿佛内心不是空的,至少身体里填满了酒精。那段日子的记忆总是像罩了层影子一样模模糊糊的。
后来,尚鸿影担心他发展成为酗酒,问他要不要试试别的方法:“和我谈恋爱吧。”那个时候尚鸿影已经追了他小半个月,于是余悯阳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性彻底代替了酒精。
不可否认,尚鸿影是为了一己私欲给余悯阳提供了一个很有效的摆脱痛苦的办法,但的确陪着他熬过了伤疤的愈合期。分手时,尚鸿影不接受余悯阳的对不起,余悯阳也和他说不用道歉。然后,前脚提了分手,后脚尚鸿影就拉余悯阳出去吃饭。余悯阳为此狠狠松了一口气,在餐桌上与他碰杯:“这样其实也不错。”
施芸知道尚鸿影的家境,顾及到这次回来受了他不少帮助,没拆台,但还是不由得怅然道:“不过也是,都三年了!很多都变了。”她无奈地笑了笑,驱散苦涩后面向余悯阳转移了话题:“悯阳,你最近怎么样?”他俩一直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前些日子施芸忙于毕业的事宜失联了一段时间,但这短时间余悯阳身上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一切正常。”
除了——“哦,就是谈了个对象。”
余悯阳表面上说得轻描淡写,心里的骄傲却从绷着的嘴角泄了出来。立马,两双眼睛像四盏探照灯扫过来。
“好事啊!”施芸问得了意外之喜,“什么时候的事啊?”
余悯阳绷不住了,把之前糊弄潘绍焱的时间再次拿出来,浅笑着。他没注意到一边的尚鸿影数完日子后古怪的眼神。
“反正芸姐你也回来了,以后会有空见面的。”余悯阳接受了施芸以茶代酒的敬酒,两人牛嚼牡丹般豪气地喝掉了杯子里的茶水,忍不住相视一笑,“你呢?感觉你都瘦了快一圈了。”
这下可打开了施芸的话匣子,在外吃的苦化作苦水倾泻而出,淹得两人啧声连连。中途,尚鸿影一拍余悯阳肩膀,故作庆幸道:“幸好听了我的劝没有出去吧。”
余悯阳笑了笑,敷衍地“嗯”了声——所有的决定都是余悯阳自己下的,落棋无悔;就像施芸有那么多吐槽要说、但从来不会说自己后悔选择了这条路,余悯阳也不会后悔。他今天懒得搭理尚鸿影的玩笑话,干脆应下,免得多费口舌。
“那,芸姐,你回国后有什么计划吗?”余悯阳托着下巴问,将她喜欢的菜转到了她的面前让她多吃两口缓解痛苦。
施芸一拍脑门:“呀,差点忘记了!”她冲尚鸿影嗔道,“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尚鸿影摊开手:“来得及嘛。”他偷偷冲余悯阳使了个“又怪我”的眼色。
施芸看到了,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是这样的,还记得以前给你提过的事吗?前些日子我调研了下,发现国内在这方面暂时还在起步阶段,所以这是一个很好的商机。”施芸骄傲地指指自己和尚鸿影,“我俩一合计,打算趁这个风口,试试能不能飞起来。我负责技术,他负责资金。”
“虽然只是一个小作坊,但技术岗还是很缺人的。就想问悯阳你愿不愿意过来帮忙?”
接下来,余悯阳的脑子一直是晕晕乎乎的。施芸的邀请太过于突兀,像一个炸弹炸坏了他的大脑,让他只能艰难地吐出“我再想想”几个字,之后便无法再继续思考。
施芸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善解人意地说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想好了给我答复都行。”她一指尚鸿影,“他说拉投资,到现在还没开始行动。”
“哎呀,相关手续很多的,慢慢来嘛。”尚鸿影不急不慢地夹了一筷子菜,“你尝尝这个,好吃的。”
余悯阳顺着他们的心意勉强扯出了个笑,犹豫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想到我?”
施芸毫不犹豫:“当初拉着你做项目,你表现的很好啊!”她俏皮地眨眨眼,“你的优秀大家有目共睹。”
“不过这件事的确风险很大,你现在的工作很稳定,不愿意也算是情理之中。”
“但是,悯阳,听说你现在不在技术岗上了,我觉得挺可惜的。”
一出门,余悯阳便看见了等在巷口的万盛阳,顶着路灯的光,正在刷手机。他心里的恐慌顿时消失殆尽,不由得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迈出步子了才想起来身后的友人,转头去看跟着出门的尚鸿影。他往后指了指,示意施芸还在结账。
随即,尚鸿影顺着他的运动趋势看到了那个身影,有些惊讶,但立刻平静了下来,冲他动作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但余悯阳不能真的见色忘友,于是收回步子,转向他,问道:“你怎么想?”
“施芸的邀请吗?”尚鸿影摸着下巴,想了会儿才说,“从理智的角度来说的确有风险,但是站在我的立场上肯定会希望你能来。”
“如果是以前的余悯阳我压根不会和他提。毕竟他看似出格,实际上内心有一条规规矩矩的路,必须按照这条路往前走;但是现在的余悯阳好像松动了内心的枷锁,似乎没有要追求的执念了。有成功率的事情才值得做,对吗?”
尚鸿影点点自己的眼睛,在余悯阳无奈的眼神中认真补充道:“是的,我就是这么了解你,我的目光就是这样凌厉。”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这句话他们分手的时候尚鸿影也说过。
“你慢慢想吧,的确不着急。”尚鸿影掏了掏口袋,往嘴里塞了颗薄荷糖,“施芸没完全说实话,不过你应该知道。”
余悯阳拒绝了他递过来的糖:“我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估计是你和她说的吧。”
尚鸿影耸耸肩:“有钱不赚王八蛋。”他伸了个懒腰,“毕竟要把身家压上去,还是稳妥一点好。”
余悯阳调侃他说豪赌居然还求稳妥,尚鸿影嘻嘻道:“主要是还拉了圈里几个人傻钱多的,太坑实在不太好。”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往这个方向移动的身影,突然问道:“这次算什么?和当年一样吗?”
余悯阳没注意到,满心还在选择中挣扎,随口敷衍地“啊”了声。
“一个把戏不能翻来覆去的玩,这反而会让我觉得对不起你。”尚鸿影敛了笑意,蹙着眉道。
余悯阳终于回过神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了,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他突然意识到时间的纰漏,捂着脑袋苦恼道,“你别想歪了,我们不是……”他咽下了那个词,在尚鸿影怀疑的目光中坚定道,“事情有点复杂,但是我真的……”
尚鸿影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冲他比了个赶快走的手势:“知道了,要表白冲他表白去,别在我面前说。”他开玩笑道,“毕竟还是会嫉妒。”
“施芸怎么一个账结得出不来了,我去看看,你先跟着你的男朋友回去吧,以后有空再来专门炫耀你的幸福吧。希望炫耀的时候带着好消息。”
尚鸿影转身转得毫不留情,冲余悯阳潇洒地挥了挥手:“还有,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