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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十九夜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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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潘绍焱进安检口时,余悯阳才感觉到了不舍。他将手里拎着的礼物递过去的时候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默默地看着他接过,然后将手收回自己的口袋里面。

有那么一刻,余悯阳觉得面前的人好陌生:原来他们这些年那样少地注视对方,原来他们对彼此的印象已经停留、退化成一个熟悉的符号。两条并行的生活轨道被迫拐了个弯,现在终于回到了它们原本的方向上,分道扬镳。

余悯阳很想抬手抱一抱这个与自己同甘共苦了很久的兄弟,而潘绍焱的确这么做了。他们在对方耳边送出祝福,随即走向自己的幸福。

余悯阳直到看着那架飞机起飞才离开机场。

潘绍焱走后,万盛阳没来,反倒是复工先来了。国庆假前的几日清闲不是美好生活的开端,反而是将死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余悯阳不得已投入了茫茫的工作之中,日日下班后连给万盛阳回个消息的心力都没有。

好在,自从上次的剖白后,万盛阳不再像以前那样黏糊到无休无止的地步。他回学校前忙着复健,整日关在画室里面练基础找手感;回去后便忙着上课重修补学分,被一干事务折磨得焦头烂额。

虽然两人忙得往来少了点,但每次短暂的交流都让余悯阳觉得很安心。

再次喘口气是中秋节。假期前夕余悯阳总能听到同事们在茶水间虔诚地感恩今年中秋国庆分家:“再不给我吊口气真的要不行了!”

中秋假前一天晚上,万盛阳毫无预兆地过来了,气鼓鼓的,带着行李,还非常贤惠地准备了一大桌子菜等余悯阳下班。余悯阳打开门就迎接了一屋子惊喜,因此被堵在玄关亲到腿软也没生气。

“不是说好明天我去接你的吗?怎么提前过来了?”余悯阳喝着万盛阳提前准备好的蜂蜜水,看他帮自己收拾外套和公文包。

最近秋意浓了,气候有点干。万盛阳之前就念叨着,企图将邓孟姝给他养成的习惯一并带过来,现在才落到实处,因为顺带拿走的她新带回来的一大罐蜂蜜。

万盛阳轻车熟路地将物品归置回原位:“因为想你了嘛。”他过来碰了碰余悯阳甜滋滋的嘴唇,“好久没见了。”

余悯阳姑且认可了。他能够理解这种思念带来的冲动和渴望。

假期太短,回家不划算。余悯阳便计划着中秋当晚给家里拨个电话。今年,郑女士估计要带着老公一家人回乡下姥姥家,到时候一并见见正好。他看躺在自己身边昏昏欲睡的万盛阳,心想得开始探探父母的口风了,之前的心血来潮终究不是正途。

万盛阳没等到规律的翻书声,眯着眼睛去看还靠着床头坐着的余悯阳,见他若有所思,不禁问道:“看书还没看困吗?你在想什么?”

余悯阳揉了两把他的脑袋,将他摸得眼睛又阖上了:“在想中秋节团圆的事。”

万盛阳不满地嘟囔道:“你怎么和邓孟姝一个想法!”他一翻身撑到余悯阳腿上,披着被子仰着脑袋问,“那你中秋要回家吗?”

余悯阳摇摇头:“时间太紧了,算了。”他问松了口气的万盛阳,“如果我回去,你怎么办呢?”

万盛阳皱着眉头想了想:“那我就在你这儿等着你回来好了。”

“不跟我回去?”

万盛阳翻回自己的位置,扯扯被子:“还不是时候。”

也不去找你小姑?余悯阳没有问。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并对万盛阳的突然到来有了新想法。“因为思念”倒也不是全然是假话,只是还有一半隐情罢了。

但万盛阳已经把眼睛再次闭上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结果还有一个:他不想谈这件事。

余悯阳便顺着他的心意:“冰箱上的假条你收起来了吗?”

万盛阳猛地睁开眼,掀开被子下床,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他还有点生气:“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在卧室一番挑三拣四后,他选择将假条给余悯阳当书签放进了正在读的那本书里。

余悯阳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万盛阳还蜷在他身边睡得很熟。见状,余悯阳轻手轻脚地坐起来,帮他将搭在脸上的被子掖到脖子处,摸了摸他的脸,拿手机看消息。

余悯阳在睡梦中依稀记得有电话铃声在响,只是万盛阳握住了他去拿手机的胳膊,并且强硬地塞回了被子里:“没事,继续睡吧。”现在打开通话记录,见到了一排来自邓孟姝的电话——除了第一个接通了几秒,后面的全都被挂断了。微信里还有邓孟姝发过来的消息:“中秋过来一起吃个饭吧。”

余悯阳下床,在万盛阳那边的地上发现了他的手机,拿起来一看,果然关机了。他揉着额头慢慢走出去,坐在沙发上给邓孟姝回消息:“万盛阳还在睡,等会他醒了我问问他。”

下一秒邓孟姝就把电话打了过来:“悯阳,小阳他没事吧?”

“没事,睡得好好的。”余悯阳去带上了卧室的房门,“您早上打这么多电话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邓孟姝叹气道:“昨天中午他听到了一些东西,但我急着走,没来得及解释。等晚上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还好昨天小於在家,他走之前和小於说了声,说来你这里了,不然我又要担心得睡不着觉。今天打电话过来也是想和他解释一下那件事。但是他不肯听。”邓孟姝沉默着消化了会情绪,才继续说,“悯阳,你帮我和他说说吧。中秋节那天就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个饭。如果他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余悯阳听到她的委屈和难过,答应了,但忍不住多问了句:“原本还有其他人吗?”他有个荒诞的猜测,而邓孟姝的回答告诉他现实就是这么荒诞。“是的……我大哥,也就是小阳的养父,说想来一起吃个饭。”她别扭道。

大哥大嫂想带回这个孩子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一个“钱”字。邓孟姝现在和朋友们合伙办企业,是他们这一辈中发展得最好的,腰杆子硬,在家有话语权,说要丁克也没人敢反驳;哪想后面捡走了被嫌弃的万盛阳,直接把他当儿子一样养。本来当初收养万盛阳的时候长辈们就心有芥蒂,商量着过几年带他去改姓;后面有了亲生的,一度还庆幸这程序没走完,扔得毫不犹豫;现在见没通过婚姻落到外人手里的产业要通过亲情流落出去了,着急忙慌地要拉拢这个对他们家没有好感的“假孙子”。

邓孟姝舍不得和家里人一刀两断,只能捏着鼻子应付。半年前,大哥耐不住耳边的叨叨,腆着脸过来求邓孟姝,让她带着万盛阳来吃个饭,美其名曰想道歉,怕万盛阳不愿意还刻意瞒着他。邓孟姝想着那段时间万盛阳的病有了起色,加之考虑到他的病因,便答应了。结果这场会面直接导致了万盛阳当场崩溃,前些日子建立起来的安定感直接毁于一旦。他开始以为邓孟姝也不要他了,开始频繁地在暴躁和忧郁之间切换:上一秒还在发脾气恨不得啖她的肉饮她的血,下一秒却扑到她的怀里求她不要放弃自己。

“自从换了这套房子后他其实好了很多,所以我才放心让他一个人住在三楼。结果……”邓孟姝那段时间天天看着万盛阳流泪,现在说起来倒是有种死灰般的平静,“我以为他好些了,就顺着他的想法辞退了他一直不喜欢的阿姨,还好我那天在家。”

这段双向的折磨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两人才勉强喘过气来。但邓家人像是抓住了什么罪证般,一遍遍地要求邓孟姝将万盛阳送进精神病院。这段已经扭曲的家庭关系就像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时不时会喷出一点火星彰显存在,将两人的生活扰成一团乱麻。

“你遇到他的前一天,他们中有人打电话过来,是那个比小阳小几岁的弟弟。他要上大学了,想过来玩,还喊了小阳‘哥哥’。小阳听见了,但没什么异常,我就没放在心上。”

“还好,他遇到了你。”

余悯阳挂掉电话后有些怔然。万盛阳的一切从不同的小口中慢慢漏出来,落在“糟糕”二字的右上角成为不断增加的指数。明明他的述求那么简单,他却握不住一个希望,求不到一个如愿以偿。

余悯阳缓了缓内心淤积的情绪,推开了掩着的卧室门。万盛阳已经醒了,平躺在床上,手搭在腹部,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听见动静转动脑袋看他。

余悯阳坐过去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醒了起来吃饭吧。冰箱里还有菜,看你是想自己做还是出去吃。”

“按照惯例你不会睡到这么迟的,是因为早上电话吵到你了吗?”

万盛阳侧过身将脸埋进被子里,蔫蔫地说:“我不想听邓孟姝道歉了,但她以为我生气了。”

“她老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往自己家人那边摇摆,所以老是给我道歉,可是我不想要这样的道歉。”他露在外面的眼睛盯着余悯阳,“你要帮她来劝我吗?”

余悯阳强硬地把他的鼻子从被子里面解放出来:“闷,别捂着。”他再一次给他掖好被脚,就像他这些日子一直做的那样,“我不能代表她,所以我劝不了你。”

“我唯一能保证的只有,你会是我偏向的家人。”

万盛阳笑了,难得的,笑得很胸有成竹:“我知道。”

“我终于猜对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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