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父看着面前耀武扬威的孟盛浔,说道:“程笙与你早已退亲,如今木已成舟,你又何必在此纠缠不休。”
周易络却突然发出一阵轻狂的笑声,他扬了扬下巴,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与不屑,说道:“谁说我要向程笙提亲了?我要娶的,是程黛。”
程笙闻言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错愕。
周易络为人不学无术,整日只知吃喝玩乐,赌场里一掷千金,酒肆里酩酊大醉,烟花巷里寻欢作乐,在城中可谓是臭名昭著。
程笙不喜欢程黛,她一直都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收敛一些,吃点苦头才好。
可也不至于毁了她的一生。
程笙咬了咬下唇,向前一步,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程父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住了,让她的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程父转过头,看向周易络。刚才还在程笙面前满脸严肃的他,此刻脸上的冷漠稍稍褪去,换上了一副和蔼虚伪的笑容。
他此前就觊觎周易络背后的势力,说道:“周公子能看上小女程黛,实乃程家之幸。只是这婚姻大事,还需从长计议,周公子不妨先回去,待我与令尊好好商量一番,再给公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给自己留下了周旋的余地。
似乎对程父的回应早有预料,周易络傲慢地点了点头,说道:“程伯父所言极是,那周某便静候佳音了。”
周易络带着一群侍从扬长而去。
众人又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张灯结彩的程家大宅,方才的闹剧好像未曾发生一般,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及。
程笙觉得讽刺至极。她以为程黛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可到头来,父亲还是选择了将她当做棋子,当做获取利益与庇护的工具。
周易络背后的势力,能够为程父带来诸多的好处与庇护,至于程黛,在家族利益面前,似乎显得微不足道。
程黛对此一无所知。程笙回门这天,她谎称染了风寒,在自己房间里躲着不出来,不愿见她。
程笙去看程黛的时候,她哪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程黛坐在窗前的软榻上,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她身上。一只小狗在她脚边蹦跳嬉戏,欢快地追着自己的尾巴,时不时用鼻尖去拱程黛的手,嘴里发出愉悦的轻吠,逗得程黛笑声清脆。
程笙定睛一看,是她之前收养的那条名叫初五的小狗。
程黛淡粉色的罗裙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如同一朵盛开的桃花,未施粉黛的小脸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见她来,程黛坐直身子,原本灿烂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屑。她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你来做什么?在那富贵窝里待腻了,回来看看我这个妹妹,是不是很得意?”
程笙平静说道:“听说你染了风寒,我只是担心你,并无他意。”
程黛冷笑一声,“担心我?你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沈家少夫人,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她觉得程笙攀上高枝了,来显摆自己的风光,看她笑话。
程笙向前走了几步,想要靠近程黛,却被她警惕的眼神制止。
程笙止步,朱唇轻启,声音透着几分无情:“妹妹,方才孟盛浔来提亲,父亲已然考虑将你许配给他。”
程黛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秀眉紧皱。她不敢相信父亲竟然会将自己许配给那样一个恶名远扬的人。
她冲着程笙大声喊道:“程笙,你莫要在此信口胡诌,父亲最是疼我,决不会这样对我。荒谬之言,你以为随便编造出这样的谎话,就能唬住我吗?”
程黛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心中虽有一丝不安掠过,但她仍倔强地瞪着程笙,不愿在程笙面前露出丝毫的怯意。
看着程黛那副拒不相信的模样,程笙缓缓踱步靠近她,锦缎裙摆随之摇曳生姿。
“信不信由你。我不过是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好心来告知你一声,劝你还是早点做好出嫁的准备,莫要到时候手忙脚乱,失了程家的颜面。”
程黛的脸涨得通红,像只被激怒的小兽,她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说道:“程笙,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你是不是还在谋划着什么阴谋诡计,想要算计我?”
程笙停下脚步,目光直直地盯着程黛:“我何须算计你?你不过是个自视甚高、冥顽不灵的蠢货罢了。这门亲事已然定下,孟家是何等人物,你嫁过去也不算辱没了你。你就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乖乖听话便是。”
程黛怒目而视:“程笙,定是你暗中使坏,妄图将我推入火坑!”
程笙苦笑摇头:“我虽与你有隙,却也不至于此。此乃父亲之命,你我皆无力抗拒。”
程黛又冷嘲热讽了几句,一番针锋相对后,程笙转身离去了。
待走到庭院小径的尽头,程笙忍不住停下脚步,回首望向程黛的房间。
透过精美的窗棂,程笙隐隐约约能看到屋内的情景。
从前,每一次相对,程黛总是高昂着头颅,睨视着程笙,出口的话语也尽是尖酸无礼,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彰显她的高傲。
但现在,程黛孤单地坐在榻上,抱起初五,将脸埋在它的毛发里。
她好像哭了。
程笙明明是极其厌恶她的,可现在,程笙心里并不畅快。
***
夜晚,月色如水,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屋内的地面上,落下斑驳的光影。沈渊和程笙同榻而眠,屋内静谧得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氛围透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他们还是没什么亲密的举动,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仿佛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虽窄,却让两人都有些踌躇不敢轻易跨越。
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二人心知肚明它的存在。那窗纸是一戳即破的,只要稍稍鼓起勇气,便能将彼此心底那些未曾言说的情愫袒露出来。
然而,每次当沈渊试图伸出手去捅破那层纸时,却总是踌躇。
沈渊静静地躺在榻上,眼睛望着床顶的帷幔,心思却早已飘远。想着想着,等回过神时,他才惊觉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搂住了程笙的腰肢。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灼热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喷洒在程笙的后颈,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与慌乱。
程笙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身子微微一僵,随后轻声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呀?”
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渊一下子回过神来,心里暗叫不好,赶忙含糊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什么心事,就是……就是随便想想罢了。”
他没敢说实话。其实他想说她身上很香,那是一种很独特的香味,淡雅却又萦绕在鼻尖,让他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好好地闻一闻。可这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虽说这是诚恳的赞美,可在这样的情境下说出来,难免会沾染些轻佻的意味,他怕会唐突了程笙,让她心生厌烦。
程笙听了他敷衍的回答,转过身来,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沈渊只觉得心一下子绷得很紧,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他也说不清此刻是不安多一些,还是期待更多一点。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她的眼睛,那双眼眸在月色下宛如熠熠生辉的星辰,璀璨明亮,仅仅对视那一眼,便让他觉得仿佛要沉溺其中。
他慌乱地垂下眸,望向她华贵的裙,裙摆上精致的刺绣在月色下若隐若现,他的目光就像是找到了一处可以躲避的角落,不敢再轻易与她对视。
“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沈渊鼓起勇气,声音却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颤抖,那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想告诉我什么?”
程笙微微皱起眉头,眼中的好奇更甚,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沈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沈渊觉得他的心里像被人丢了两块柠檬,酸涩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充斥着整个胸腔,又酸又涨。
那些告白的话呀,其实在他的喉咙里早就攒了一箩筐,每一句都是他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意,可此刻,他却像是突然失了声一般,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音节,欲言又止。程笙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纠结。
自打回门回来,程笙心里便有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她也说不清楚这股火是从哪儿来的,或许是回门时那些繁文缛节让她觉得疲惫,又或许是父亲的种种行为让她心里有些烦闷,总之,此刻她的耐心本就所剩无几。
看着沈渊这般犹犹豫豫的样子,她不耐烦地问道:“你不是说有事告诉我吗?怎么不说,莫不是在戏弄我不成?”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嗔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