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你觉得怎么样?”
“啊?”禾乐恍惚抬头,见唐思麒和梅森两人满脸期待地望着他,“抱歉我走神了,你们刚刚问我什么?”
唐思麒见他精神不太好,摆摆手,“问你下个月的行程,算了我明天问Sara吧,看你累的,吃饱赶紧去休息一下。”
“嗯。”
吃过饭禾乐本想帮忙收拾,但他的工作被梅森先生抢去,只好听妈妈的话乖乖回房间洗漱休息。懒得吹头发,禾乐湿哒哒地坐在窗前任晚风吹干。他的房间在二楼,正对着花园,枕在窗台上正好看见唐思麒浇花。她浇得不专心,时不时走到墙边跟在厨房洗碗的梅森说话,玩笑声随风飘上来。
禾乐昏昏欲睡,听不太清他们聊的什么,只觉得妈妈很开心很放松。
梅森是附近大学的哲学老师,讲话风趣幽默,进退有度,相处时让人如沐春风。禾乐由衷为唐思麒感到高兴,却也有些惆怅。以前他担心唐思麒一个人会孤独,就连上大学租房,开工作室,都在以家为圆心半径车程一小时内找。
实际上离不开家的不是唐思麒,而是他。他被时间困住,灵魂遗留在家庭美满的时候,总害怕唐思麒嫁人他就真的没有家了。
“乐乐,我们去散步,你要不要去?”梅森洗好碗从侧门走到花园,唐思麒站在篱笆旁扬起脸跟禾乐招手。
禾乐冲他们笑笑,“你们去吧,我等头发干了就睡觉了。”
“行吧,那你别吹太久,会头痛的。”
“知道啦。”
一高一矮的背影渐渐走远,禾乐收回目光关上窗户躺到床上。他本以为会睡不着,但是断断续续居然睡了有一天一夜。恍惚间察觉妈妈进来问他感觉怎么样,好像还喂他喝了些很酸的东西,他迷迷糊糊以为是纪延廷,下意识生闷气,“纪延廷,我不要吃这个。”
......
工作堆积了许多,满打满算休息两天禾乐就投入毫无空隙可言的忙碌日程。期间岑辰还有傅萱儿打过几次电话给他,但他一个都没接到,只抽空回了两条信息告知近况。
至于那个坏蛋......除了一个“嗯”就什么都没了,好像在努力履行两人说好回到从前的关系模式。
连轴转了一个月,终于把欠下的工作清得七七八八。又一天回到工作室,车引擎都没冷下来,Sara强制他放假一天,“唐女士说了,让你今天必须回去吃饭,天气这么好,吃完午餐你们还可以去逛逛公园。”
禾乐无奈,只得领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的热闹,站在门口愣了几秒才慢吞吞推门而入,“妈妈,我回来了。”
“乐乐啊,回来正好,要开饭了。”唐思麒把他迎进门,向他介绍,“这是梅森叔叔的弟弟,梅舟,比你大上几岁。”
“你好。”禾乐脑袋还没转过弯,机械地伸出手跟他打招呼。梅舟的气质和梅森差不多,温文尔雅型,长相很清秀,身材高大,他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握住禾乐的手,“你好,禾乐。”
两个穿蓝色裙子的小女孩从厨房冲出来,见到禾乐后急急刹住脚后跟,怯羞羞躲在梅舟身后。是一对很漂亮的混血双胞胎,棕色小卷毛,灰蓝色大眼睛,五六岁的样子。
唐思麒招招手让她们出来,“跟哥哥自我介绍一下好吗?”
高一些的女孩先走出来,“你好,我是雪莉。”随后,矮一些的有样学样,脆生生说:“你好,我是海伦。”她说得太快一些饼干碎从嘴里喷出来,“Oh no.”梅舟蹲下去帮海伦一起把饼干碎捡干净。
唐思麒按开扫地机器人,让他们去洗手不用忙活,等人走之后告诉禾乐,“雪莉和海伦是梅森叔叔的妹妹的孩子,她生下孩子就难产去世了,孩子的爸爸也不知道是谁,现在是外公外婆代为照顾。我想着让你跟梅森叔叔的家人认识一下,就让他把双胞胎也带过来了,有小孩热闹一些。”
禾乐沉默地点点头,对于这顿晚饭,他心底有了些许猜测。
吃饭后,唐思麒提议去散步,像是为了让他跟梅舟拉近关系,俩人带着双胞胎去附近的优格店,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走走。
“你妈妈跟你说过了吗?”梅舟率先打破宁静。
“什么?”
“他们要结婚的事。”
虽然有预感,但禾乐不太能掩饰情绪,低声回了个“还没。”
“大哥也是前两天才跟我说的。”
“嗯。”
梅舟察言观色的能力极强,闲聊似的转移话题说起自己的工作。他是心理医生,厌倦了都市生活,所以早两年把诊所关闭,目前在邮轮公司做心理辅导,周游世界。
听他说起跟的其中一条航线,禾乐微微侧目:“我之前搭乘过这条航线,去南极。”
梅舟笑笑,“唐女士说你一直在忙工作,看来也不全是。”
“大学前去的,都过去好多年了。”
“你现在看上去也跟大学生差不多。”梅舟说着转过来认真看了他几眼。
“我都二十六了。”
“年龄只是一个数字,我三十一,但九月份就要重回校园了。”停下脚步,梅舟走到路边的餐车买了一杯啤酒,“你要吗?”
禾乐摇摇头,他接着道:“没人规定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五十岁可以在家为孩子做饭,五十岁也可以在希腊的海边听流浪诗人讲经。”
“梅森先生请你来当说客吗?”
“不是,我自愿的。”梅舟停下脚步,两人坐在草坪上,“你好像对唐女士再次步入婚姻不太赞同。”
“从哪儿看出?”禾乐偏过头直直望向他,语气很平静。
梅舟耸耸肩,喝了一口冰啤酒,双手撑在身后姿态放松道:“一些职业习惯吧,直觉。我父亲早年生意失败,家里过了一段穷日子。父亲为了二次创业四处奔走,大哥早早担起整个家,后来生意渐渐好起来,我和双胞胎姐姐出生,接送上学或者学校活动都是大哥出席的,他是非常重视家庭的男人。我们相差有十八岁,比起父亲,大哥更像我们的父亲。”
“雪莉和海伦以后会跟我生活,你不用担心她们会麻烦到你妈妈,我父母亲的经济能力也能让自己的晚年生活过得不错。”
“你果然是来当说客的。”禾乐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梅舟不以为意。手边的几根草被揪秃了,禾乐垂着眼睫,“妈妈开心我就开心,我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梅舟嘴角微微扬起,说:“你妈妈应该希望得到你的祝福,大哥也一样。”
“我会祝福他们的。”
“是么。”梅舟的目光轻轻划过,他说:“从见你到现在都没见你真心实意地笑。”
禾乐微微蹙眉,声音变低,“我还是需要一点儿时间消化的。”
“好吧。”梅舟站起来拍拍身上草屑,用他心理医生的专业口吻道:“不过你看上去很苦恼,是除了唐女士的事还有别的烦心事吗,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看在你马上要成为我侄子的份上,可以免费给你做恋爱咨询。”
“不需要谢谢。”禾乐气鼓鼓地抬头。
梅舟有些可惜,“我在船上做过两次恋爱咨询,效果还不错的。”
“我只是在烦工作,不是什么恋爱问题。”
“好吧好吧,可能是我太久没干本行有些不熟练了,总觉得你的样子很像被甩了的小可怜儿。”
禾乐回到自己的公寓,越想越觉得愤懑,梅舟才认识他多久就敢作这样的推测!他打开手机前置对着自己,左看右看没看出哪儿像被甩了,明明很正常。
一张照片修来修去都不满意,禾乐索性扔开电脑,头脑发热拨通纪延廷的电话。铃声才响一下他忽地回过神挂断,海城与纽约有十三个小时的时差,现在正是半夜,他打给纪延廷干嘛,兴师问罪吗。
拿上钱夹下去买咖啡,等待的过程中那股无力感卷土重来。一天怎么会这么漫长,他之前没事情干的时候都怎么打发时间来着。
“先生,先生,你的咖啡。”
“哦哦好,谢谢。”
禾乐捧着咖啡回去,一个戴着鸭舌帽的人在他家门前猛敲。
“你是谁?”正想偷偷打电话报警,但摸来摸去没摸到手机。捏着杯子的手不禁收紧,禾乐紧张地盯着对方。
鸭舌帽转过脸看见他,瞳孔骤然紧缩,飞快地说了句抱歉就往外跑。
不知哪来的勇气,禾乐一杯冰咖啡泼过去,紧紧拽住他的手,“谁派你来的,你是谁!”
他的大喊大叫惊动了邻居报了警,过了约五分钟,警察来到把人抓走。查看了监控,确认鸭舌帽是目的明确地去拍他的门,甚至还喊了几声“禾乐、禾先生。”
禾乐眉心跳了跳,申请单独跟鸭舌帽对话。
“你叫陈理,是傅岐派你来的?”
陈理不语。
“那就是纪延廷。”禾乐兀自说道。
“......”
“纪延廷让你跟踪我多久了?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还是一个月?”禾乐双手交叉握紧,“你拿工签过来的,如果我告你,你的签证还有排期会被取消。相反,如果你对我说实话,我立刻跟警察说明是一场误会。”
陈理抬起头,眼珠子颤动,飞快说:“是纪先生,他让我跟着您保护您,随时汇报您的动向。”
“......多久?”
“两年。”
禾乐静默着在心中重复这个数字,他不理解,“既然一直安安静静跟在后面,为什么今天突然上来拍门?”
“这......”陈理叹了口气,同样露出十分不解的表情,“纪先生刚刚突然打电话给我问你在哪里,我说刚从母亲家回到公寓,然后他让我上去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跟了你这么久,你的动线几乎没什么变化,我也就没有像从前跟得那么贴,见你回家或者回工作室之后我就会离开。纪先生说你打了个电话又挂断,而且后面都不接,担心是出什么事故。我匆忙从几个街区外赶过来,生怕你出了什么事没法交代,才会那么着急地拍门。”
陈理脸色发白,跟禾乐求情:“我女儿在这边读书,我真的不能没有签证,禾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散步见到受伤的小鸟都会停下来送到宠物医院,求求你不要告我。”
“可以,但是有个条件。”禾乐说,“今天的事你不要说出去,纪延廷问起你就说我在邻居家,之后你给他发的消息要给我也发一份,要是他有什么指示你也要转发给我。”
陈理一脸为难,禾乐指了指外面荷枪实弹的警察,“我想你知道该怎么选。”
“......好吧。”
纽约警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禾乐解释了好几遍,又让相熟的律师过来保释陈理,折腾了整个下午才回到家。
扔在沙发上的手机被打到没电关机,他翻出充电器充上,屏幕刚亮起来纪延廷的通话请求就急促地跳出来。他没有第一时间接,点到最近通话那页看见四五十个未接记录,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禾乐压着声音,很是冷漠地开口:“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