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快斗忽然间上前一步，在我们之间拉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过于近的距离，他伸出左手，突然摸上了我的脸。

“你干什么！”我应激性大叫一声，猛然后退一步。

“面具——”他的眼底却不是我想象的神情，我也下意识伸手摸上他刚才触碰的地方，指腹触及不应该有的粗糙质感让我的心沉了一下——面具破了。

我垂下了手。

刚刚那枚子弹还是擦破了我的脸，在做工精美的人皮面具上留下了一个豁口。事已至此，我死死盯着他的眼：“滚开。”我嘶哑着声音，低沉道。

“你在命令我么？”黑羽快斗的声音倒是没什么起伏，“事已至此，你不觉得自己应该解释点儿什么？山、崎。苍。”

黑羽快斗的语气十分平稳并不显得咄咄紧逼，只是配上他的神情，眼睛中绽放出的寒芒简直冷得吓人。“我不想在这里杀你。”我急于摆脱他，黑羽快斗却丝毫不领我这个情，捏住我手腕的手持续用力：“你没有子弹了，我知道。”

“在上一个弹夹没有打完时就换弹，枪内还有本已上膛的那一发，所以，我现在还有一发子弹。”我眯起眼睛，“你以为救过我，我就不敢射你了么？”

黑羽快斗却不屑地笑了：“那个巡逻的狱警平时配枪都不上膛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哪来的多出一发子弹。”

“那你亲自试验下有没有好了。”我耸肩，抬手就将右手上的枪抵住了黑羽快斗的额头，“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在这里杀你。如果识趣点的话，给我快点滚开，此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

黑羽快斗却骤然抬手，直接握住了我的枪管：“我等着。”

他居然这般断定，一下子将我架在了不上不下的地方上。他说的没错，我的枪内确实已经没有子弹了，只是即使有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像刚刚在这里遇到他时，果真下手杀了他。Sharon的面容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似乎在对我说着我谁都救不了；而面前的这个半是亲人半是仇人，我更加看不懂自己的心究竟是想让他死还是活！

我的心理防线突然在此刻全线崩盘。

“你究竟想怎么样？”我恶狠狠瞪着他。

“给我个理由。”他固执地，仍旧跟我拉扯着不放。

“好，我给你理由。”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在这里杀你。”我说了第三遍同样的话，只是这一次，我用了自己的本音。

“什——”黑羽快斗的瞳孔骤然紧缩，趁着他放松的一秒钟，我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再下一秒身子已经弹到了门口处，同时按上了紧急按钮。

“你还是待在里面安全些。”紧急按钮一旦按下，封闭整个监狱的程序骤然启动，铁栏门“刷啦啦”自我身后落下，四层安保装置全部落锁，将我们从中层层隔开。我瞥了眼黑羽快斗呆立在内里的身影，警报狂响间，红光染透了天际。

我面无表情地扭头就走，翻过围墙越过草坪坐上了Port早已安排好停靠在附近的车，黑色SUV如离弦的箭飞驰而去，将这座月光下盛放着怪物的堡垒迅速甩在身后。通讯器“滴滴”响了起来，还是Port发来的消息，问我硬盘是否已经到手了。

我猜不透Port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问我这些，我究竟被人出卖了吗？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是目前状况下的我，手中确实半点筹码都没有。

阿阵……想联系Gin求助的念头在脑海中甫出现一秒钟就被我迅速按灭，假如我真的身陷危境，那他一定也自身难保。

“快了。”我面不改色道，给司机报了一个新地址。我需要的筹码……不就是APTX4869的最新数据资料么，除了Sambuca，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手里会有。既然任务失败，Sambuca这边拿不到资料——那我只能去绑架Sherry了。

……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进入法国境内，请看向窗外，那是多佛白崖的壮丽风景……”

“你看上去似乎很紧张。怎么，晕机吗，小姐？”身旁靠窗坐着的是位面色苍白，正频频看向自己手表的女士。我侧身过去，递上了一方手帕。

“是的，我是有点飞行焦虑……谢谢你。”那人根本没有转过头来看我，仍旧是面向窗外，回答的也是漫不经心。她伸手从我手中扯过手帕，却没扯动，再想用力时被我一把攥住了手腕。

“放轻松，马上就能见到老朋友了。”我说，“不，是现在。Sherry。”

她抖了一下，身子僵硬几秒却突然放松下来。宫野志保转过身，茶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真遗憾，我们不是在愉快的情况下重逢的。而且我还挺想念你的脸的，笑一。”

“能从你口中听到‘想念’这个词可不太容易。”我笑得艳丽，加重了读音，“应该叫笑一‘姐姐’才对。”既然你选择叫这个名字。

“论年龄，我可是比你大呢。”她盯了我几秒，“Syrah.”

我和Sherry其实并不熟。实验室与行动组的培训向来是两套体系，小时候在加州训练场每天披星戴月，我身边熟悉的人也只有Gin，和他的妹妹阿星而已；说实话我还真的记不清当年有没有见过Sherry，被她称呼过代号了。不过Sherry这个代号是她博士毕业重回美国时拿到的，而那时我早就变成工藤笑一了，所以我们应该没互相叫过名字才对。

此时于组织在日本“覆灭”三年后，我们二人却以代号相称，有一种隔世的荒诞感。

“我劝你不要班门弄斧。”我眨了眨眼，“你以为麻醉手表这种小玩意能放倒我吗？对付个毛利小五郎已经是极限了。”

见她不语，我又补了一句：“不过你也挺有本事，能从我手下的包围中逃出来。”我指的是从巴黎回去之后那件事，“我猜FBI那边帮助你不少。”

“不是FBI，但也是你的老熟人了。”宫野志保冷笑一声，“说说，你想做什么吧。”

“一个两个，你怎么和当初Tennesseey的反应一模一样。”我略感无趣地嘟了下嘴，“不过我还挺愉快的，对于我们今天的重逢。只不过，能够见到的老朋友多点就更好了，不是么？”

“这里是机长，现在机舱内出现了轻微的压力骤降。作为预防措施，我已经释放氧气面罩。请坐稳在座位上戴好氧气面罩，系好安全带，一切无需恐慌。”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发生，机舱内广播响起伴随着氧气面罩全部从座位上方掉落。

“喏。”我努努嘴，示意她戴上面罩。

宫野志保却毫无行动，一副抵死不从的样子。

这家伙……我轻轻叹了口气。“你可真是麻烦。”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站起身来，“谁叫我答应了Port一定完成任务，简直是自讨苦吃。”

宫野志保一下警惕起来，也随着我的目光扫视了一圈机舱内——除了我二人之外的乘客全部乖乖戴上了氧气面罩，机舱内灯光熄灭应急的红灯亮起，暗红光线下可以看到所有人都头颅低垂，仿佛失去了意识。

“你居然——！”她失声叫了出来。

“是啊是啊，你怎么忘了呢，我可不再是之前那个温柔的工藤笑一了啊。”我扯起嘴角，突然冲她残忍地笑了一下，薄荷色眸子犹如淬毒金百合，被灯光染成了红色。“所以说啊。”我喃喃，“如果不想搭上更多人的性命，你本就不应该登上这架飞机。”

警示音大作的声音中，我一把拽住宫野志保的右臂，拖着她就朝飞机尾部走去：“虽然你还有意识麻烦了点儿，但我总能解决的。”我一脚踹开紧急出口的舱门，抱住她就跳了下去。

卷七.美丽新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