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来看。”
傅意怜将蜡烛灰烬倒入一碗井水中,碗边立刻泛起一层白泡,随之碗中之水恢复平静。
“这般神奇?”
“先生,您别生气。我跟您说实话,那灰烬其实是燃烧符纸落下的。”
宋禹安一听就明白了:“你去找了那风道人是不是?”
“是。我知先生您与他老死不相往来,只是如今生死攸关,您且当它是个法子试一试。”
宋禹安略一沉吟,想起傅意怜之前跟他说过,阿南时常急痛,却不知原因。
符纸缓缓燃烧,火焰看起来像是跳跃的小人。
帐幔后,沉稳如山的身影忽然挣动了一下。荣山南只觉得一股疼痛从腹底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他抬手缓缓安抚,动得厉害。
只是这次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隐隐有一股下坠之感,很是令人心慌。
余鸿鉴端坐正堂,看着眼前的道士讲那符纸燃烧殆尽。
“如何?”
“动了。”
余鸿鉴嘴角斜斜牵起,正待起身查看,符纸却忽然爆发出一股黑气,紧接着火焰便熄灭了。
“怎么回事?”
道士也是一脸惊慌:“这种情况之前从未发生过,余公子,您的罗盘呢,扩散正在飞速旋转。”
余鸿鉴一摸腰间——香袋内早已空空如也。
*
“杜九!这到底怎么回事?尘一,去把二嫂叫回来,二哥怕是要生了!”
“稍安勿躁,胎儿还未入盆,不是要生。”荣山南倒是淡定,“元觉,撑着我。”
荣山南只留老四在房内,思康不放心,也留在他身边。
他如今不比从前,荣山南的话也不是句句都听,而且固执得很。荣山南见支不走他,也只得作罢。
快足月的大腹在杜九手下被搓圆揉扁,白元觉只觉得掌下拖着的身体微微发颤,二哥皱眉撇向一边,却一声不吭。
“二爷,疼就出声。”
荣山南只觉得腹内又滚过一阵急痛,眼下有些发晕。
“先生,阵脚找到了。”傅意怜举着罗盘欣喜若狂。
宋禹安脸色却不是很好看,他跟风道人打赌多年,自认技高一筹,如今却要用他的道法来破解这阵,他不甘心。
另一边,道士将凉水喷在灰烬中,渐渐有死灰复燃之势。又用镜子罩在其上。
那火苗一点点冒出蓝光,荣山南腹中便挣过一次次剧痛。
宋禹安、邹云珂、傅意怜、方竹四人带领着十几个自愿参与前线救治的同乡,按照罗盘的指引,一步步往山上爬。
傅意怜走了十几步,便要停下来喘上一喘,眼前一阵阵发晕,可越往上罗盘转得越快,甚至振动起来。
风道士也发现了罗盘的异状,立刻用镜子照向西北方,荣山南房中胎神所镇正在西北,整个肚子都不由痉挛一下。
宋禹安率先爬上了山顶,眼前一片白莲,成九宫格状的梯田,正迎风轻舞。
正值初春三月,鲜花盛开之景本是令人心旷神怡,可此时,无人有心情赏花,有的只是愈加沉重却存着一线的希望。
这恐怕就是解药的药引,可这份剂量怎么够解全程的百姓呢。
傅意怜爬上左侧的小山坡,俯瞰眼前之景,那方方正正的田地外围却像有个圆圈框住了一般。方竹扶着她,傅意怜往四面八方看去,忽然说道:“先生你看,这是个八卦。”
宋禹安闻言,也站到她的位置,用那罗盘测过之后,又掐指一算,然后一脚踩在了巽位上。
余鸿鉴眼睁睁看着符纸化成了灰,毫无春风吹又生之势。符纸旁的蜡烛跳了几下,也黯淡下去。
余鸿鉴颓然跌坐下去,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大势也没有了?
荣山南长哼一声,白元觉只觉紧绷的身体忽然软了下去,而那腹中躁动不安,丝毫没有停止。
裴雁知举着火把站到田中间,傅意怜终于明白她是何用意——她不是要以白莲做威胁,而是要彻底毁了这片田,让天下人再也没有解药。
火势熊熊蔓延,老四杀红眼一般,径直往里冲。
腰带先被燃着了火苗,东风借势,火焰很快窜上了袖子、前襟。
“四哥!”
十三冲上去,脱下外衣猛力扑打,老四也滚倒在地,可火焰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眼看着白元觉就要变成一个火人,一股强力的水流劈头盖脸浇下来。五脏六腑的位置先是湿透了,紧接着四肢的地方也被毫无区分地喷上了水。
老四和十三纳罕哪里来的天水,救人于火——目光所及之处是高高在墙头上的傅意怜。娇弱身躯竭力抱着一根极粗的水管,管口正对着老四的方向。
老四没被烧死,反倒淋了个落汤鸡,被十三扶起来时,头发还一股一股往下滴水。
十三兴奋道:“二嫂!”
老四看了看她,没说一句话,转头去帮韩毅了。
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给救了,而这个人还恰恰就是二嫂。
白莲做药引,宋禹安配伍增添其他药材,又有傅意怜先试过这药,宋禹安重新调了药性。因此极为对症,傅意怜带着方竹、秋歌、老五、十三等人,每日在平州城门下免费发放药瓶。
老四大为不解:“二哥,咱们也把解药都撒到井里不就得了,何苦大费周章,毒日头底下晒了三日了,你看这队伍,还是一眼望不到头。”
荣山南站在城墙上,看着这座终于纳入自己麾下的城池,不由感慨:“人们对于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怎么珍惜,你二嫂说得对,一来让百姓也知这解药来之不易,二来也是我荣家军立威的好时候。”
荣山南眼看着提起二嫂,老四神色就变了,此刻傅意怜登上城楼,老四闻声更是慌不迭聪另一端下去。
荣山南摇摇头:“他怎么了?”
傅意怜道:“那谁知道,见了我就跑。”
荣山南笑笑:“不必管他。”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余鸿鉴和裴都督就要被押解回京。
“二哥,你真的还要再去趟都督府?”魏云平问道。
“总算是做个了结。自从软禁他后,我一直也没再上门。”
“二哥,那我陪你去。”
“没事,你在外面等我。”
傅意怜不由担心:“就这一次,回来后,哪里都不许去了,安心养胎。”
“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