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二人时常相逢于山野碧水之中，遇见了便同走一段，若是没遇见，衡安捉完妖后也会摸进柳府与柳柒把酒言欢一场。

而今，衡安视线落到面前这个小小的人影身上，忽生些千帆过境之感。

原来……是这样的。

怪不得他觉得此次相逢后的柳柒与先前有所不同。

“自千年前你我灵魂撕裂之时，我们便再也不是同一人了，你即是你，我即是我。”

“你我虽为同源，但当初能顺利分化，亦是因你我心念不同而促成。”

柳柒站的端正，直视着绝尘难以置信，饱含怒气的目光，里面的火焰若是有型，恐怕这里已是火海一片。

“既是同源，岂是你说分开就分开的。”面前之人蓦地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形貌癫狂。

池月心中大感不妙，抬眸间已见大师兄朝那抹身影奔去，“柳兄！”

只听"砰"的一声，头顶那濒临破碎已经不堪一击的粉蓝结界，终于在魔气的不断冲击下碎成簌簌而落泛着光晕的粉蓝碎片。

无数黑气向绝尘俯冲而去，很快将绝尘淹没，一小部分黑气在云千泽身侧萦绕几圈，池月掌心汇聚起灵力将其驱散。

衡安的手刚搭上柳柒瘦削的肩膀，就被这股冲击力震的又往后退了几步。

而柳柒还定定立在原地，那个身影实在太小，小到衡安觉得下一秒他就会被那些魔气冲击而飞。

和柳柒一样不为所动立在原地的，还有云千泽。

他怀中除了问心还多了一个白色的雪团子，此时赤雪和问心眼睛睁的浑圆，望向黑气中央。

一动不动紧紧盯着那团黑气，身上毛发倏然炸起。

身体本就虚弱的灵萝踉跄了几步，手肘处不知何时搭上一只纤细柔软的手，借着力道才不至于扑倒在地。

灵萝回头一看，是那个容颜清丽胆子颇大的小姑娘，连道：“多谢姑娘。……”

须臾，一只混着黑气的巨爪从魔气中央踏出，兽类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原身么。

一头高大威猛的白虎出现在众人面前，蓝色瞳孔俯视全场，高傲中伴着神秘，黑色竖纹散布在雪白的毛发中，铺满整个身体，更显王霸之气。

而黑气之下的柳柒，则完全变了一个人。

蓝瞳白发，身形高挑背部结实宽阔。

衡安恍然大悟，原来他原身为兽，怪不得能赤手捉妖……

白虎的威压沉沉笼罩在众人头顶，只听他口吐人言，暗沉嗓音携着远古的沧桑与浓浓的压迫感，如洪钟般敲响，“你我本为一体，你这是何故！”

说罢它昂起脑袋，只用余光扫过面前人一眼，嗤之以鼻道：“瞧瞧你自己，就你如今那点微末之力，连化身本相都费劲，与凡人又有什么区别？”

白虎躯体猛然俯身像柳柒凑去，“还是说，你在尘世待得久了，就忘了自己是谁！”

柳柒沉默良久，道：“我没忘，是你忘了。”

“我们亦是凡界生灵，乃天生地养，只是有了灵智后才得了机缘与魔主结契，带我们上九重宫阙。”

“只是九重宫阙太高，攀登之法有悖常伦，魔主才会带我们离开。”

听闻此言，白虎更为暴怒，利爪勾住身前人衣襟，“你心里若真的想着魔主，就更应该与我一起杀回九重天！让魔主重临世间！”

“万年已过，世事变迁，早已不是你想象中的模样了。”柳柒未有惧色，他的声音很小，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

兽类天生机敏，面对令自己有危机感的庞然大物时，会自动找寻最信任的庇护之人。

云千泽似乎感觉到怀里两个小家伙有所不安，弯了腰将身体往前倾，赤雪和问心噌的一下蹬着他的小臂跑了出去。

这点微小的动静很快吸引了另一边的注意，白虎瞳孔猛然增大，如看猎物一般定定看向云千泽，仿佛他现在才注意到这个人。

黑气瞬间席卷至云千泽身前，如风暴席卷将他带到白虎面前。

“千泽君！”

池月惊呼一声，甚至来不及抓住他一片衣角。

只见云千泽面不改色也不挣扎，直直对上白虎深沉的目光。

那目光带着惊疑和审视，似乎想要将他看穿。

“你身上，为何会有魔主的气息！”白虎沉声逼问，天空惊雷乍响。

魔？池月怔愣了一瞬，云千泽是魔的话，她怎么未曾察觉？

还是说幽冥之主，本就是魔的化身。

云千泽袖摆微荡，黑气中一道金光拂过，周身黑气顷刻消散，他嘴角漫上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是吗？那不若你拜我为主，也不用费力杀上九重天了。”

“狂妄！”他堂堂魔界神兽怎会奉他人为主。

白虎目露凶光，眼神在云千泽身上打了几个转，忽而抬爪向他挥去。

掌如疾风从他耳畔刮过，云千泽闪身以避，现身至半空。

见下方白虎气急，怒目圆瞪，低声咆哮道：“想让我奉你为主，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黑气再度重聚，似是觉得兽身累赘不好发挥，白虎回归人形本相，众人眼中，则出现了两个柳柒。

他们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完完全全一模一样。

要非说哪里不同，唯有那散发出的气质略有不同。

一个傲气凛然，一个周身柔和。

傲，便不服。

“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足不足以让你口出狂言。”

话音刚落，池月感觉掌心一片灼烧之感，垂眸一看，掌心彼岸花若隐若现。

她抬头向上望去，黑气聚顶，不漏天光，只有云千泽那纹着金线的袖口微微泛着金光。

？什么意思，我……我上？

池月闭目，这架是非打不可吗？

须臾，清灵剑应声而出，向前击去。

绝尘不得不停下动作，抽出手来应付，他的眸底泛起一丝危险的恐吓。

“臭丫头，又是你！三番两次坏我大计，区区人类，也敢阻挠我。”

一记兽类爪印凌空而来，池月灵巧避过，抱着胳膊很是无奈，“你说说你们，明明是同一副样貌，性子却是天差地别。”

“柳公子的性子可比你讨喜多了。”

此话一出，像是给了绝尘某种提醒，绝尘向下道：“如今你倒是容得了此等凡人在我们面前撒野了。”

绝尘忽而驻足，猛然调转方向，向柳柒攻去，“既然你不肯与我相融，那就别怪我吞了你。”

“问道！”

“清灵！”

两道飞剑携雷霆之势追击而去，伴着黑气的人影再度幻化成猛兽，侧身旋转间一张血盆大口张着獠牙向柳柒头顶快速压去。

千钧一发之际，清浅的桃花香在空中蔓延开来，粉白花瓣聚集在柳柒身前，池月看向灵萝刚刚站的位置，此刻已不见踪迹。

灵萝本就体力难支，若是现在被咬上一口，恐怕性命难保。

云千泽袖摆中的手悄然蕴起神力，抬袖间一抹雪白迎面而上，伴着狼嚎声起，引的周遭狗吠狼嚎不绝。

问心棕色瞳孔金光乍现，体积快速增至成年大小，向白虎尾部冲去。

灵萝细弱的声音在柳柒耳畔响起，“与魔主结契，你是否心甘情愿？”

“嗯。”

灵萝又道：“既如此，那我也心甘情愿与你结契。”

粉白花瓣绕着柳柒身体运转一周，最后攀上肩头顺着耳畔爬上眉梢，在柳柒眉心留下一道淡粉花印。

“在你们没来之前，他欲抽走我所有灵力，现在，我想把这些力量给你。”

空气里的桃花香气愈来愈浓，“我们草木一旦结契，枯荣与共，公子，此后我们便生死相随了。”

“灵萝，我心有悔意亦有愧，也许一开始我就不该将你牵扯进来。”柳柒低叹一声，当初他选择灵萝，也不过是看重她心性至纯好掌控，不会生逆反之心。

如今大计将成，可临到头，他又悔了。

眼下围攻之势已成，这些人都是为救他而出手，白虎亦是自己的一部分，他不想任何一方受伤。

一息思忖间，虎啸声响起，白虎长尾一甩，问心被远远甩开，在空中打了好几个转，已是有些晕晕乎乎了，到底是头一回，这一抽令她生了惧意，体积又变回幼兽模样。

待站稳后立时抖了抖毛发，嗷嗷两声呲着牙给自己壮胆，却是百折不挠，又往上冲去。

云千泽及时将她捞了起来，一边顺着问心的毛发一边道：“即便你吞了他又如何，你们的灵魂早就一分为二各自为营，强行融合只会令本体亏损引的相互争夺罢了。如今这样，不好吗？”

听闻此言，白虎更加震怒，咆哮声震天响，周身威压更甚，逼的众人朝后退了几步。

他昂头看向半空的云千泽，“好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身上明明混有魔息，却跟仙界那些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之辈无甚区别。”

魔界崇尚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他才能号召残存旧部，寻回魔主。

“万年前，你们因何而败？”

这一问太过突然，白虎怔愣片刻，只记得当时漫天流火，魔主射杀神祇后，自主解开他们的契约，于一片金光中从天际坠落，而他们也被就地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