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回站起身，沉默了片刻，扯出一个笑容，神情有些尴尬，道：“你怎么来了？”
沈舟上前几步，从江回手上取走了那一团雪，雪团太小，经不起温暖的手，不过片刻就化成了水。
“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
沈舟的语气太过生硬，江回第一次被这样冷待，怔愣住了，笑容突然变得勉强，“我让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沈舟语速飞快，胸口堵了一口气，怎么都出不来，压得他难受。
握上江回冻得冰凉的手，搓了搓，一把揣进兜里，“你住哪儿？送你回去。”
江回低头看了看手，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沈舟，抿了下唇，道：“不用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沈舟不说话，拉着人就往外走，大年三十的晚上，除了放鞭炮的小孩，路上一辆车都没有。
江回看着小区的方向，停下了脚步。
沈舟拉不动，也停了下来，语气依旧生硬，“怎么了？”
“你……”江回欲言又止。
沈舟冷哼了一声，“不敢进去？那你还来做什么？”
江回不答，沈舟也不说话了，两人站在距离大门不远的路灯下，沉默相对。
沈舟只觉得自己揣着一块冰，怎么也捂不热，心里烦躁得不行，松开手，不耐道：“在这等我，我去开车。”
刚有了些许暖意的手又是一凉，江回蜷缩着手指，想解释，沈舟却已经走远了。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肩头覆上了一层白。
“上车。”
车里开足了暖气，江回一进来就打了个寒颤，报了地址，见沈舟还是板着脸不高兴，低声道：“抱歉……我明天就回去。”
沈舟只觉得更生气了，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肚子里憋着火不吭声，怕自己口出恶言，大过年的他不想吵架。
江回沉默地看着前方，空旷的街道，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
酒店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沈舟将车停在了路边。
“谢谢，你早点休息。”江回自觉的解开安全带下车。
沈舟暗骂了一声，怒气冲冲的熄了火，也跟着下了车。
江回愣了下，似想到了什么，了然的带着沈舟进了酒店。
“喝水吗？”
沈舟进屋后一言不发。
等不来他的回应，江回便接了水放在桌上，轻声道：“我去洗澡。”
浴室很快传来水声，沈舟站在原地，良久，僵硬的脑子才开始转动，打量了一下房间，坐到了沙发上。
不过是一声鞭炮声而已，他就鬼使神差的出了门，在小公园看见江回的那一刻，怒气达到了顶峰，偷偷摸摸来的玩苦肉计吗？！
浴室的水声消失，不一会儿，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直到近前。
江回单膝蹲下，手搭上了沈舟的膝盖，垂了眼，笑了笑，道：“我好了。”
“江总何必做出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有意思吗？”
糟！
沈舟话一出口，又是一气，他一直不说话，就是怕说出难听的话来，没想到还是没忍住口不择言了。
低垂的睫毛轻轻颤动，江回敛了神色，泡过热水的手覆上了沈舟的手背，然后攀上手腕，“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诉你就来，我明天就回去，别生气了。”
沈舟抽回手，压了压火气，没压住，“明天就回去？大过年的还有应酬？难为江总日理万机还专门来看我这个小人物。”
vocal ！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沈舟被自己这张死嘴气得头脑发昏，眼眶都气红了。
江回的手落空，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笑终于维持不住了，抬头看向沈舟，被他脸上的怒火刺到，扯了下嘴角，解释道：“不是的，没有应酬。”只是想见你了……
“没想让你知道的。”
“也没想让你这么生气。”
江回眼神放空，神情也木木的，沈舟看得心口闷得慌，缓了好久才控制住情绪，只是语调还是那么僵硬，“明天别走了，我们好好谈谈。”
江回迟钝的点头，“好。”
沈舟怕再坐下去又控制不住情绪了，起身道：“你早点睡吧，我走了。”
江回拉住沈舟的手腕，洗过澡的热度早已经散了，指间微凉，“不做了吗？”
沈舟心里一团乱麻，没那个心思，“没心情，我明天过来。”
关门声响起，手腕颓然的磕在膝盖上，过了很久，江回才慢慢起身，扯了扯嘴角，笑的苍白。
-
沈大哥一脸一言难尽，“所以，你就这么回来了？”
“人家大过年的来找你，你还甩脸子？你就是这么追人的？”
“活该你追不上！”
“身在福中不知福，趁早分了，做做好事，放过人家吧。”
沈舟瞪着他哥，“你就是这么开导我的？”
“你浪漫过敏，我又治不了。”沈大哥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他的风度和教养已经被蠢弟弟气没了。
沈舟笑着出去，黑着脸回来，全家都看见了，都以为他追人不顺利，没人敢问，他被推了出来，结果，大过年的，被强塞了把狗粮。
沈舟红了眼，咬牙切齿道：“浪漫什么？外面零下好几度，还是雨夹雪，如果我没出去，他是想冻死在那儿吗？”
“那你想让人家怎么做？”沈大哥冷静反问。
沈舟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不说话。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在，爸妈也在，你现在过去跟他们说，你男朋友来看你了，在外面不敢进来，你还给人家摆了脸色。”
“去说呀？怎么？不敢？”
沈大哥抓了把瓜子，悠哉悠哉的磕着，看沈舟一阵青一阵白的变脸。
“我说了，他们能同意吗？”
沈大哥挑眉，“你试试就知道了。”
“呵，不敢说，那你在气什么？！”
“你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用人家的，然后藏着掖着不敢说，人家大过年的来看你，还不告诉你，说明什么？说明没逼你见家长啊？”
“所以呢，你在气什么？”
沈大哥扔了瓜子壳，脸色变得严肃，“沈舟，你只是大学没毕业，不是没成年，不敢承认就别谈，谈了就得负责，像这样一言不合就摆脸色，大过年的把人家扔在酒店里，像话吗？”
“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
“我的确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单说今晚，你觉得你做的对吗？”
沈舟使劲瞪大了眼，还是有液体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沈大哥不为所动，只道：“人呢，要有责任心、道德感、和基本礼貌，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只会发泄情绪，既然出了问题，那就想办法解决。”
“解决不了。”
“那就分了。”
“我喜欢他。”
“那被你喜欢挺倒霉的。”
“你个单身狗懂什么？”
“懂礼貌，不会人身攻击。”
“……”
“……”
沈舟说不过他哥，气得上了楼。
客厅角落里的长辈虽然在打牌，但余光依旧关注着这边。
“航航啊，舟舟怎么哭了？”
沈大哥耸耸肩，摊手，“跟心上人闹矛盾了呗。”
沈奶奶有些愁，“是不是舟舟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他啊？”
沈大哥叹气，“可能是吧。”
还是沈姥姥看的很开，“小姑娘是要追的，大过年的还来找舟舟，就是对舟舟有意思啊，去把舟舟叫下来，咱们一起给他支支招。”
沈爷爷沈外公也跟着附和，“把舟舟叫下来，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我们一起给他出主意。”
沈大哥摸了摸鼻子，含糊道：“行吧，我上去再劝劝。”
沈爸爸又哼了一声，没用的东西，一点都没遗传到他老子的能耐。
沈大哥上了楼，先是敲了敲门，没听到动静，压了下门把手，门立刻就开了，屋里一片漆黑。
开了灯，随手关上门。
沈舟埋头趴在床上。
“哭完了没？”沈大哥坐到床边，手搭在了沈舟背上，语气温和了下来，“哭完了就给大哥讲讲，你是怎么想的，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沈舟趴着不动。
“我又不告诉别人，还能帮你分析，说说嘛。”
“说什么？”沈舟哑着嗓子道：“你自己都单身，怎么帮我分析？”
沈大哥满头黑线，“够了啊，我是工作忙，不是情商低。”
“你说谁情商低？”
“起来，别哭了，多大的人了？”
沈大哥嘴上嫌弃，还是接了杯热水来让沈舟润嗓子。
慢腾腾地爬了起来，沈舟低着头，“我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从头说。”沈大哥虽然勉强接受了蠢弟弟喜欢男人，但还是难以理解，“你说你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喜欢上男的了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
或许是憋在心里太久，又或许是沈大哥嘴上反对，但行动上是支持他的，沈舟接过水杯，慢慢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