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冬之夜，庄严肃穆的高大建筑犹如巨兽独立一方，光洁的墙面在惨淡的月色中泛着阴冷。

屋内，游老爷子来到书房的窗户边，安静地望着那片后院。

佣人走到他身后，双手交叠微微躬身。“老爷，那小孩这两天一直跟小少爷在一起，四周眼睛太多，不方便下手。”

游鹤眠手指动了动，眯着的双眼对上空中那轮圆月。附近黑压压一片云涌来，缓缓遮住它的腰身，几乎就要消失不见。

“藏起来的话把云拨开不就好了。”

旁边这么多颗星星，总有一颗能用的。

佣人会意，头压得更低。“明白。”

过于漫长的夜晚寒冷而枯燥，连天亮的曙光都一时半会唤不回生机。

顾时序打着呵欠迷糊洗漱完，想着放假在家也没事干，不如就陪游宴出门上班也好。

正思考穿什么出门，忽然记起前段时间买的衣服他好像都没见游宴穿过，不怀好意的心思一冒出来，连瞌睡都赶跑了。

他勾着嘴推开衣帽间，随即整个人愣怔在原地。

由于军训原因不用穿常服，加上贴身衣服都放在外面的衣柜里，他其实有一阵子没进过这了。

衣帽间最靠里的两堵墙本来是游宴的配饰区，此时其中一面被改成了正方形格子柜，密密麻麻的空格中央摆着一个全新的礼物盒。

顾时序手指不自觉的用力按在门框上，鼻尖一酸，近乡情怯般不敢向前一步。

游宴从身后抱住他，“怎么不进去？”

顾时序喉间滚动，哑声道：“什么时候改的？”

“元旦后。”

顾时序转身回抱，额头抵在温热的脖颈上。“我知道。”

游宴笑了声，在他背后轻拍着，低头贴上他耳廓，如亲吻般诉说：“往后的每个节日我都会放一个礼物，等你需要了就打开，这里永远是为你留下的惊喜。”

“谢谢。”顾时序此刻的脑细胞不足以提供更感人的回应，嘴巴张了又张，千言万语只好汇聚成两个字轻轻吐出，又仰起头吻上对方。

游宴咬了口他唇上软肉，“我不喜欢听。”

尾音被囫囵吞下，宣泄着蓬勃爱意的亲吻来得着急又热烈。

待到气喘吁吁的分开，游宴拍了拍他后腰，哄道：“好了，不是说要给我搭衣服？”

顾时序低声：“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随便拿了。”

“怎么不好意思。”游宴亲了亲他眼尾，“还有我穿不了的衣服吗？”

顾时序如愿笑出来，看着对方自信从容的样子，被抛之脑后的想法再次浮现。

故而高特助拿着一叠资料推开总裁办公室，入目便被一抹鹅黄吸引注意。

那条极不符合游宴今日穿搭风格的围巾正格格不入的挂在衣帽架上，除了一件他常穿的外套，没再见第二个人的踪迹。

高特助把资料放在办公桌上，试探性询问道：“老板，合作商那边送了不少新品，要送到别墅吗？”

游宴头也不抬，“挑几件时序能穿的，剩下的处理了吧。”

话音刚落办公室门就被推开，顾时序拎着个购物袋风风火火走进来，脖子上还戴着条同款天蓝色围巾。

早上跟着游宴过来上班，顾时序发现零食柜里的零食没剩多少了，左右也没事，他就拒绝了游宴让人跑一趟的提议，自己走到对面的商场逛了圈回来。

见人要干活他便走到角落，轻手轻脚的把东西塞进柜里，接着拿起几包薯片打算回休息室。

“在这坐着就行。”游宴看向顾时序，对方室外御寒的羽绒服还没来得及脱，怀里抱着几包膨化薯片，整个人都显得鼓鼓的。

顾时序迟疑，怀里的零食包装稍稍挤压都会发出声响。“会吵到你工作吧？”

“不会，我进会议室谈。”随着敲门声响起，游宴也站了起来。“记得多喝水。”

顾时序望向那不隔音的会议室，显然不理解区别在哪，只是听到对方提醒他就乖乖点头应下了。

包装袋被‘滋啦’一声撕开，寂静的室内都是清脆声在回荡，他都听不到一墙之隔的会议室有没有人在说话。

过不久一群人急匆匆的走开，顾时序叼着薯片看了眼游宴背影，很快又没心思想别的了。

咖啡店的工作群热闹起来，顾时序大致浏览了一下，说是在过年之前要搞一场团建，希望有空的人都到场。

张小蝶甚至在群里圈出顾时序大名问他来不来，他没急着回。毕竟期末考连着军训，他貌似好久都没去店里了，现在直接去参加团建总有种占便宜的感觉，他在思考要不要趁放假去工作几天。

薯片慢吞吞的放到嘴边要吃不吃，去而复返的游宴皱着眉推开门，语气不善的接着电话，身后人大气都不敢出。

顾时序见对方朝他这个方向走来，还以为要找他，于是往沙发里侧挪了点位置。游宴在沙发旁边站定，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顾时序有点懵，他不好跟正在通电话的人讲话，就观察对方的表情。看他嘴巴微张脑子一抽觉得对方也要吃，下意识就把手里的薯片举到半空中。

游宴张嘴准备跟电话对面的人说话的动作停顿一瞬，下一秒自然无比的低下头衔住那片薯片，三两下嚼完才走到落地窗前继续骂另一端的废物。

顾时序视线跟着转到身后，明白自己会错意之后有些尴尬的眨眨眼，拿起水杯喝了口，给群里的人说了声自己会去，又切到店长微信让人家给他排班。

一顿操作下来办公室只剩下游宴，他才把手机扔到茶几上，侧身把自己埋进沙发背里。

游宴百忙之中抽空捏住他肩颈把他提溜起来，温声道：“困了就进去睡。”

“不困。”顾时序四仰八叉的倒在沙发靠背上，懒懒道：“我明天去兼职。”

游宴揉他后颈的手一压，对方便随着力道抬起头跟他对视。“怎么想去兼职了？”

顾时序开玩笑：“营造一下我也很忙的错觉。”

游宴配合的扬起嘴角，想着未来几天都挺忙，顾时序待在这确实是无聊，也就让他去了。“不要乱跑知道吗，等着我去接你。”

顾时序拖长拍子开口：“知道了。”

他时隔一个月再次回到咖啡店，开门第一个迎接他的是早已放寒假的豆豆。小孩带着不顾他人死活的莽劲像颗炮弹一样弹射过来，顾时序被他撞得后退两步，蹲下把人抱起来。

“是不是变胖了，差点没给我骨头撞散了。”

豆豆兴奋地扑腾两下，抱住他脖子奶奶出声：“哥哥你来啦！”

“来了来了。”顾时序把豆豆放在料理台后的高脚椅上，自己去做营业前准备。

张小蝶是第三个来到店里的，注意到好久不见的顾时序后她眸光一晃，随后深吸口气平复。“早上好，小序。”

顾时序抬头，对面女孩化完妆也掩盖不住的面容憔悴，双眸暗淡撇向别处，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分。原本想笑着打招呼的顾时序疑惑，问道：“小蝶姐，你是不舒服吗？”

张小蝶闭了闭眼，摇头解释道：“不是，可能这几天一直在干活太累了，我抽空休息睡一觉就好了。”

顾时序半信半疑的点点头，“要是累的话可以跟店长调休，你那份我来做就好。”

张小蝶笑笑，“当然，我可是要留着精力去团建的。”

听到张小蝶这么说顾时序放下心来，挪开豆豆胖乎乎的双爪擦洗料理台。“没事就行。”

最近到了寒假，店里来的年轻人明显增多，一天下来不算忙，但手也没怎么停过。

这倒不算什么，令顾时序困惑的是张小蝶今天的精神状态的确不是很好。他余光总瞥到她在看他，回过身去却发现对方只是盯着这边走神。

顾时序把手里的这杯咖啡打包好递给顾客，而后开口：“小蝶姐，你要不要去补个觉？这里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张小蝶回过神来，略微不自在的撇过头。“没事…我等会就跟老板调休，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

顾时序闻言也不再多劝，只是笑着回复道：“那下次再见不就是团建的时候了？”

“是啊。”张小蝶低喃，“要等团建那天才能见了。”

等下班一到，张小蝶便一刻不想多呆似的快速收拾好东西，拿起包包都要走了，顾时序还在料理台内忙活着。

“小序，你不走吗？”

“不了。”游宴忙起来加班常有的事，他过去也是躺着，还不如在这干干活打发时间。“等晚上不忙了我就走。”

张小蝶挥手跟他拜拜，走了两步还是折回来嘱咐了句：“晚上的话要注意安全哦，快过年了那些犯罪分子都要赶业绩，尽量不要一个人到处走知道吗？”

这句话过于耳熟，让顾时序回忆起小时候在家大人们为了唬他几乎每年都要说一遍，所以这句话是祖辈流传下来的吗？

“会有人来接我。”

张小蝶眼波微动，似是放心了点。“那就行，我走了。”

顾时序擦着杯子，抹布在光滑的杯面摩擦出一阵令人心痒的动静。他把杂乱的空间收拾好，腾出位置让换班的周圆圆进来。

“姐，小蝶姐这两天是出什么事了吗？”

周圆圆在脑海里思索一番，没想出什么特别的。“没有吧，没听她说有什么事。”

“她今天看着很累。”

“这个啊，”张小蝶这状态前两天就有了，那天上班时对方眼睛红肿，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也没整理。周圆圆心急问过一次，现在还记得。

“前两天她跟我说过她发烧了，难受得哭了一晚上。估计是还没好，所以有点累吧。那会要她请假怎么也不乐意，没想到今天你一来她就愿意了。”

“这也不关我事。”顾时序笑着摇摇头。

入夜，接到游宴下班的消息顾时序就盘算着走人了。他整理好东西站到大门前，透过玻璃看向外面。

过了下班高峰期的宽敞大道明显冷清许多，街上行人因为夜晚的气温也消失大部分，寂寥的只有树叶偶尔在路灯下彰显存在感。

顾时序站在店内，无端想起下午张小蝶说的最后一句话。

放在门把上的手落下，顾时序后退几步坐到椅子上。就算出去也是在受冷风吹，还不如温温暖暖的等游宴过来。

斗地主开了没几局，正到关键时刻店门就被推开了，紧接着熟悉的身形挡住光线，指腹点了点他眉心。

顾时序惋惜了一秒自己输出去的豆子，蹦起来凑到游宴跟前。对方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管再怎么忙都没露出过多少疲惫神色。

“难道是超人？”

游宴一下没能理解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问：“在说什么？”

顾时序锤锤自己的肩膀，佩服道：“闲了一个来月，今天干了一天感觉好累，你真厉害。”

兜兜转转原来是在夸他，游宴牵着他往外走。“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想做就做，不想就回去睡觉。”

顾时序揽过游宴肩头，扯着人步子都变快了。“回回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