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群中的从众心理真的是刻在身体里的一种潜意识，因此当西希往前站的那一刻，他们本班不知为何传来几声呼声，紧接着周围一片都莫名其妙开始起哄。
顾时序脚步一顿，非常迷茫的看向自己班。众人见他望过来稀稀拉拉的噤声，他这一学期除了舍友，剩下同学都是半生不熟的关系，这起哄声简直来得不明不白。
他站在原地不再向前，开口跟教官询问：“这距离可以了吧？”
“可以。”教官往旁边退一步，“十五秒，准备好我们就计时了。”
刚才安静没几秒的四个班听到倒计时又自发接上教官的话头，数到第五秒的时候顾时序眨了下眼，这一下就被眼尖的同学看见了。
“欸不能眨眼啊，对视怎么能眨眼睛！”
“对啊教官，我申请重来。”
“我附议！”
教官秉持公平公正的态度开口：“确实是不能。”
顾时序没玩过这游戏，不知道还有不能眨眼这一说法，他有些抱歉的看向西希，对方对上视线之后平和的摇了摇头。
第二次知道规则的顾时序集中注意，然后发现不眨眼这件事确实有些难度。数到第十秒他眼睛就很干了，正想着自己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对面的女生就眨了下眼。
接着又被底下的同学识破，喊声比第一次还要大，这次轮到顾时序摇头表示理解。
第三次数到第十四秒时两人双双被人群中突然加大的音量吓了一跳，顾时序沉默着吸了口气，在‘重来’的立体环绕音中慢慢吐了出来。
只不过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他们可不管台上人有多不乐意，只管自己想看的。
西希察觉到顾时序的为难，尽管脸上因为这么多人看戏而发着热，但再三张开的嘴还说小而清晰的说了出来。“教官，把时间延长一点，允许眨眼可以吗？抱歉，我可能真的坚持不了这么久。”
“可以。”教官想了想，开口道：“那延长到二十五秒可以吧？”
“不可以！”
“这还叫惩罚吗？起码一分钟！”
“不然我们可要瞧不起他们班了。”
“欸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就要吵起来，不管是为了快点结束还是集体荣誉感他们都不得不答应下来了。
顾时序用眼神询问西希，见她小幅度点了点头，最后一致同意一分钟的要求。
教官按下秒表后底下学生没再跟着倒计时，四周忽地变得静悄悄，只有寒风打着卷拂过两人脸颊。
很明显，这种情况下缄默带来的让人联想的氛围比起哄作用要好太多。顾时序一动不动，但余光却瞥见不少学生偷偷摸摸举起了手机。
郑圆被风迷了眼，偏头揉完朦胧间看到二十米外的校道绿化树下有个人影。他定睛一看，随即猛地一拍陈观。
“怎么了？”陈观低声询问。
郑圆声音戚戚：“你调头。”
陈观一头雾水的转过去，下一瞬又僵硬的转回来，对着顾时序的后脑勺喃喃道：“你完了。”
倒计时完教官直接就让他们排队训练，人群看戏的眼神还来不及带上别有深意就被匆匆赶回原位。
陈观找不到报信时机，只好忧愁的等待解散再跟顾时序说。没想到这一等两人全忘了，解散后伸了个懒腰边往食堂边讨论晚饭问题。
顾时序在最右边，侧头时看见不远处的女生，他歪了点头喊了声：“西希。”
女生还顺着自己的头发，听见有人喊便自然而然的转过头。“怎么啦？”
“谢谢。”
西希愣怔一瞬似是有些没想到，直至目光中的人影面带疑惑她才回过神来。她垂下眼帘，声音轻飘飘。
“没事的。”
大概也只有共同拂过他们的那阵风知道，这是否别有用心。
郑圆和陈观作为吃瓜群众站一边，正好顺着西希直线望过去，涌动的人海中注意到还有个人在原地不动，忽然想起被遗忘的事情。
陈观拱拱顾时序，音量降低。“忘记跟你说，你哥好像在那站很久了。”
顾时序心脏跳快一拍，顺着方向正好看到游宴的背影。他匆匆跟他们几人道别，追了过去。
游宴正举着手机不知是跟谁通话，顾时序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在对方“知道了”“几点”的交谈声中亦步亦趋的跟着人往外走。
游宴挂断电话余光瞥了顾时序一眼，压住心里的火气，淡淡开口：“怎么，终于看到我了？”
“我没注意。”顾时序摸摸鼻子，“来多久了？”
游宴脚步不停，“不久，从你们班被教官留下来开始。”
顾时序一哽，后脑勺发凉，他趁附近人少拉了把游宴，在他掌心处捏捏。“我可以解释的，你别走。”
软下来的语气一下压灭大半火气，游宴握紧了对方抓住他的手。“留着你军训完再解释吧。”
“为什么？”顾时序不解，“不是过来找我的吗？”
“是来找你的。”游宴松开他，随后果断抬起脚。“但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让高特助定了两小时后的机票，现在要马上去机场。”
“这么赶？”顾时序问道：“你不陪我吃完饭再走吗？”
这还是他们元旦后第一次见面，听游宴这话下次见面就要等军训完了。
“不陪了。”看见顾时序眼里明显失落的神色，游宴在车门前停下来。
对上那黑得发亮不含一丝杂质的瞳孔时，想到这双眼睛不久前也如此认真的看了别人，原本将将熄灭的怒火又涨了起来。
“这是惩罚。”游宴拉开车门，“记不住自己有对象了就一个人吃。”
其实没多凶，只不过喉间压着火就显得调子有些冷。但这对于惹再大麻烦也没受过冷脸的顾时序来说，他有点不知所措。
眼里的无助不似作假，心情就像前两天因为猎奇而买的苦瓜青柠柚子茶，一口下去五味杂陈，反上来的苦涩直冲大脑，叫嚣着让身体罢工。
他默默退了几步让路，在车子经过时还是稍稍低头说了句：“路上小心。”
看到游宴点头后，他垂下眼帘，等着回荡在耳边的轰鸣声越来越小。
然而那声由近及远由远及近，熟悉的轮廓又逐渐显露，顾时序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
游宴降下车窗，还是板着脸不看他。“靠过来。”
顾时序乖乖凑过去，张开嘴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捏住下巴咬了口，而后掐住双脸。“工地失火了，我必须过去一趟，不是故意不陪你。”
“不准露出这副表情，我还没委屈。”
顾时序抓住他的手蹭了蹭，眉眼舒展开来，连发丝都带着轻盈的雀跃。“那你记得吃饭。”
游宴伸出食指抵住眉心把他推远了点，“这几天好好反省，回来再找你算账。”
顾时序站直，也不敢多耽误他时间，抬手挥了挥。“知道了。”
枯叶跟着摆动频率晃悠悠的落到地上，又被开往远方的车轮碾过，发出微不可察的咔嚓一声，像是挽留又像不舍的提醒。
顾时序回到宿舍时，两位舍友惊讶的视线牢牢黏在他身上。
郑圆捧着盒饭，嚼吧两下咽下去才开口：“你吃完饭了？”
“没吃。”顾时序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买饭了，“等会煮泡面。”
“啊？”陈观由惊讶变怜爱，“你哥气到不给你饭吃了？”
顾时序乐了，“他不给我不能自己买？临时出差，没来得及一起吃。”
陈观摸摸下巴，嘴角一勾贱嗖嗖的问：“所以你这是想他想到吃不下饭了？”
“是啊。”顾时序把水杯举起来，“有情饮水饱听过没？”
“哎哟我…”陈观搓搓手臂，装模做样的抖了一下，拿起打包的鱼粉转了圈。“这不是大骨汤底吗，怎么吃起来这么麻，真带劲。”
顾时序笑着拿起一旁的塑料袋糊他脸上，“有吃的还堵不住你嘴。”
“嘿嘿。”
吵吵闹闹吃完饭，一看快到点了，陈观哀嚎一声赶紧拿起小板凳拉着人往操场赶。
剩下的三天半军训一晃而过，早上演练完毕后就可以解散回去收拾东西回家了。其他年级的学生早两天放假，此时的校园已经不剩多少人。
顾时序跟司机说了声晚点来，留在宿舍随手拿了点必须带的东西。
开学过来拿了两个箱子，现在离开就装了个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养成的习惯，需要的都被贴心准备好，他只要把自己带上就行。
在一片嘈杂声中跟舍友道别，盘算着游宴今天回来先去公司等人。他就这么走着，也没留神身边路过些什么人，一抬头看到西希推着行李箱大包小包的在前面走。
最好当做视而不见，毕竟前几天才被耳提面命。
但这段路是下坡路，这么多个包包一不小心就会摔跤，而且人家前几天多少还帮了他。
西希如有所感般突然回了个头，四目相对，顾时序自然而然的走上前。
“我帮你吧。”
西希也不扭捏，把行李箱顶上的行李包递给他。“谢谢，风有点大，这段路实在太难走了。”
顾时序接过，随口问了句：“需要拿这么多东西回去啊。”
“都是衣服。”西希苦恼的叹口气，“买太多了，柜子都要装不下了。”
顾时序回想了一下宿舍衣柜的长度和宽度，最后不予置评。
他这模样倒是把西希逗笑了，好在没几分钟就出了校门口。女生一眼就看到自己叫的车子到了，怕对方等得太久动作有些匆忙，张开的嘴绕了一圈最后只说出一句：
“谢谢，给我就好，下学期见。”
顾时序把包放在行李箱上，寒风从身后不断涌来，西希又要整理头发又要顾着行李，一时有些手忙脚乱，顾时序不得不上前替她扶了会。
西希歉意一笑，接过行李就要往前走，还没迈出两步顾时序就感觉有股拉力。
大概是扶包时走得有点近，那股风把对方挂在书包上的流苏吹得散乱，不知怎么就卡在了顾时序没拉紧的书包拉链上。
“等等…”看对方没听见顾时序又喊了声：“西希。”
“啊？”西希回头。
顾时序脱下书包，“卡住了，你等等。”
“不好意思！”
解下来的流苏被扯出四五条细丝，放回去之后格外显眼，还很丑，顾时序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站在原地寻找来接他的司机，贴着他右手边的小车开走后，里面的轿车缓缓露了出来。
顾时序木着张脸跟驾驶座上之人对视，心想果然天要亡我。
他战战兢兢的坐进副驾驶，听到耳边哼笑了声后瞬间坐直。
一路无话，离家越近低气压越严重，下车时拿包的手被轻飘飘看了眼后立刻收了回来。
游宴把书包甩在沙发上，另只手把顾时序推到床上。“这就是你反省出来的结果？”
“叫的这么亲密，生怕我听不见？”
顾时序把他拉过来，不顾对方抗拒的力道紧紧抱上去，熟悉的味道覆盖上去时，怀里人停下动作。
他亲了亲对方脖子，闷声道：“她一个女孩子这么多行李我不好装作看不见吧，就真的只是同学间的友好帮助，没有别的意思！”
一直没等到回答，顾时序着急的抬起头又亲了亲对方嘴角，“你理理我。”
那暗沉的眼眸没太多变化，不主动的态度昭示着对方并不满意他的解释。
顾时序心脏猛地一跳，连忙反应过来。“人家姓西，我明明连名带姓叫她的，怎么会亲密呢！”
“说句话好不好，宴哥。”
游宴低头，对方抿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纯净的眸底清晰的映着一人，再无其他。他轻声道：“你想听什么？”
顾时序把头埋到肩窝处蹭蹭，“你想听什么就问什么，别生气了。”
“所以你知道我会生气，可你还是做了。”
“我…”顾时序双手不自觉加大了点力度。心脏如同被强力射穿的靶心，空荡荡又密密麻麻刺痛不已。
好像他一直仗着对方的喜欢，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无底线的迁就。可是反过来，他却连不多在意的小事都没顾及过游宴的感受。
工地的火灾处理的怎么样了，他这几天连通话都几乎抽不出时间。在这么高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