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村子,甚至还透着些寒酸。可分明是白日,村中却无人在外面,家家门户紧闭,不远处的田地瞧着也有些时日没人打理了,萧瑟非常。梁惜因一行人一路走着,终是见到了一个人影,且这人影还很是眼熟。
“苏师姐?”她惊道。
苏柚也看到了他们,面上显露出几分诧异来:“你们怎会来此?”
梁惜因便把皇城老伯求助之事简要说了一遍。苏柚了然,眉头轻蹙:“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这时屋内走出一老妇人,她半边头发都染上了花白,但精神看上去很好,双目清亮。她看着梁惜因几人,疑惑地问苏柚道:“阿柚,这几位是?”
苏柚站到她身旁:“娘,他们都是我的同门,也是为解决村中怪事而来。”
苏伯母听了,立马招呼他们到屋内坐。这屋子不大,布置也极为简单,一眼便能看遍。几人全进去后,难免显得有些挤。苏柚和她母亲搬了好几张凳子来,但依旧不够他们坐。
苏伯母过意不去地说:“家里许久没来客了,这椅子也不够用了,我去隔壁借几张来。”
杜昱和叶天舟连忙表示不用麻烦,他们站着就行。苏伯母对他们和蔼地笑了笑:“我也是头一次见阿柚带朋友回来,一时太高兴了。”
苏柚有些无奈,动了动唇,像是想说他们几人不是她带来的。但梁惜因比她先开口:“是啊伯母,我们此次就是听闻苏师姐的家乡有异状,特来帮忙的。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嘛。”
苏伯母听了,直笑得两眼都眯成了缝:“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阿柚这孩子入了宗门会交不到朋友。”
苏柚带着些嗔怪地喊道:“娘。”
苏伯母笑容更甚:“这孩子,我说她她还不乐意了。”在又说了些场面话后,苏伯母便退到偏房中去了,让他们这些修士自行商讨村中之事。
苏柚本是和苏伯母一同站着的,此时苏伯母走了,重霄便站起身来,示意她来坐下,自己则站到了梁惜因身后。苏柚忙推脱道:“不用不用,你们是客,你们坐就好。”
梁惜因拉了她一把:“无事的苏师姐,这位是我弟弟梁霄,他既让座于你,你安心坐下便是。”
梁惜因都这么说了,苏柚也就顺着她的力道坐下了。其余几人在听到她介绍重霄时,纷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梁惜因:“......”
不过苏柚没注意到这些,她动容地说:“多谢几位愿意前来解决此事。像我家这种小村子,往往是最易被修士忽视的。”
谢淳也深知这一点,并且一直想对此加以改变,他说:“既踏上了修仙一途,便自当去降妖除魔,护世间安宁,这与地域又有何干?”
苏柚十分认同:“谢师兄所言极是,这也正是我想说的。”她话音一转,开始说起众人最关心的村中异象,“我是在两日前收到阿娘来信的,信中说村里这几日频频有人白日撞鬼,晚上入睡后也会无一例外的陷入噩梦之中。而一旦被噩梦惊醒,就会听到兵戈厮杀之声,如在耳畔。
“阿娘还说,近来村中之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极为不顺,活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一样。现在村中已没人敢出门了,甚至还有不少人被折磨得和疯子无异。”
这些倒是和老伯口中的差不多。苏柚面色凝重,继续皱眉道:“想必你们也都听说过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平野之战,我起初以为是战场冤魂作祟。正好我也会一些简单的驱魔法术,便想回来探查一番,但我方才试过了,这些法术根本不起作用。”
江映和惑然道:“一点作用都无吗?不应该啊,这些基本法术的适用性很广的啊。”
梁惜因思索着说:“许是因为这些怪事出现的源头还没被解决,所以才不会受法术的影响。”
燕明昭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战争都是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了,真要作祟的话早就开始了,为何偏偏要拖到现在?”
柳甫畅到哪都带着他那把折扇,边摇边说:“战争冤魂如要作祟,一般都会有极强的攻击性。而以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来看,到像是在有意克制着一般。”
梁惜因也觉有理。若是他们本就不想害人,而是被逼无奈呢?这种时隔多年才开始作祟的情况,倒是很容易让梁惜因想起相思乐楼,只怕这背后根本就是同一人所为。
苏柚又说:“梁师妹之前提起的那老伯应是秦伯伯,他家就在村子最东面。”
谢淳率先起身道:“先去他那里看看吧。”
几人一路往东走去,苏柚默默地走在了梁惜因身侧,梁惜因看出她是有什么话想说,主动打破沉默道:“苏师姐的母亲看着很是康健。”想来也是,毕竟苏柚就是医修。
苏柚笑了笑,这才将自己心中的话说出口:“方才多谢梁师妹了,我娘这人总是操心太多。”
梁惜因唇角微扬:“小事而已,伯母也是关心师姐。”
她又问道:“怎么不见伯父?”
苏柚神情一黯:“我爹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梁惜因怔了片刻,忙说道:“抱歉师姐,我不知道。”
“无妨。”苏柚摇了摇头,“我父亲在我幼时生了一场大病,我娘寻了许多大夫来,但还是没能救回阿爹。”那时的她还很小,但阿爹被病痛折磨得痛苦不堪的模样却深深印在了她的心底。从那之后,她便立誓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大夫,去治病救人,不让这种痛楚降临到更多家庭身上。
“那苏师姐何不把伯母也接到陵州去?也方便彼此照料。”梁惜因真心提议道。
“我一开始也是这般想的,但是阿娘不愿,她不愿离开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苏柚停顿须臾,“不知梁师妹来时可有看到村门口的村名?那便是阿娘亲手写上去的。她在这里度过了大半生,这片土地对她而言承载着太多太多。”她淡笑着说,视线好像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梁惜因乍听村名是苏伯母所写时还略感意外,随即又觉再合理不过了。苏家的房子虽小,但处处整洁干净,架子上叠放着一摞摞书,她只粗略一扫,便能看见书上的折痕,一看就是被经常翻阅的。苏伯母独自一人将苏柚抚养长大,眸中却无丝毫疲乏与怨怼,反而满是坚毅。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写出那般风骨卓绝的字来。她又看了眼身旁的苏柚,不由在心内感慨这母女俩着实相像。这个身形娇小的北方姑娘同样有着一颗不惧困难、热爱人世的心。
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村子东面,苏柚上前敲响了秦老伯家的门。重霄站在后面,趁这个间隙牵住了梁惜因的手,轻轻捏了两下。
梁惜因立马猜出他这是觉着自己方才被忽视了,有些不高兴。梁惜因失笑,挠了挠他的掌心。重霄像是觉得痒,手往后缩了一下,却并未收回去,反倒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梁惜因抬眸,就见重霄嘴角噙着笑,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真好哄,她想。
苏柚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屋内一丝动静都无。她又敲了几下,喊道:“秦伯伯,是我,苏柚。”
这下门终于被打开了,秦老伯探出半个脑袋来,面容比起之前更为憔悴:“小柚?你啥时候回来的?”紧接着他就看见了苏柚身后的众人,困惑的视线在瞥见梁惜因时立马变得又惊又喜,当即把门敞开道:“仙长!快请进、快请进!”
几人鱼贯而入,在最后一人进去后,秦老伯极为警惕地朝门外张望了番,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跟进来。
屋内还有一个衣着朴素,面含愁苦的妇人。她看着梁惜因几人,捏着衣摆不知所措地问秦老伯道:“这几位是?”
秦老伯连忙拉着她说:“这就是我昨日跟你说的玄晖宗的仙长啊!”他侧过头,又带着歉意地对他们道:“不想仙长这么快便来了,是老汉我怠慢几位了。”
梁惜因摆了摆手,让他莫要在意。
妇人听了,顿时也激动起来,用手抹着泪,哽咽道:“想不到竟真有仙长愿意到我们这来,老秦,我们儿子有救了,有救了啊!”
秦老伯也拍腿道:“是啊,谦儿他有救了啊!”
两人执手相泣,场面感人非常。谢淳不得不打断他们道:“二位,可否让我们去看望下令郎?”
秦老伯连声答应,领着他们来到了偏房中。叶天舟四下张望着,见所有窗户都被封死了,整个屋内只有桌上微弱的烛火在照明,他忍不住问道:“老伯,你们不嫌暗吗?”
秦老伯听了,走在前面的身形一顿。他回过头来,一张脸掩在阴影中,极为缓慢地道:“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他们发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