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风带着些微燥意,裹着一路上的喧嚣与繁华,轻手轻脚地从窗户造访了这处不算大的房间。
谢淳身后的长发被风吹动着,他沉吟片刻,说道:“我也是此前在书上看到的。”
冥龟子,魔兽的一种,但是极为特殊,是由普通瓢虫炼化而成的。炼化者需将瓢虫封进装满魔息的坛中,再以长芜草持续喂养一个多月,即可炼成。
初炼成的冥龟子极小,可以顺着人耳钻进人的体内,从而寄身在那人体中,蚕食他的意志,吞噬他的神魂,药石无医。一段时间后,冥龟子就会彻底占据他的身体,并全盘掌握他的修为与能力。
更为可怕的是,冥龟子变强后还能继续分裂出同类来,这些同类也可以钻进人的体中,只不过作用有限,只对修为不如他本人且不对他设防之人有效。
同类不会对它们所寄身之人产生任何影响,只有当冥龟子本体需要之时,才会在瞬间杀死寄身之人,使之成为供冥龟子驱使的傀儡。
“这些所谓的同类其实就相当于冥龟子的分身,要用它本体的修为维系,每分一个出来都对本体消耗不小。寄身在陆家主身上的那只已经算很强的了,能将整个陆府都掌控在自己手中。”谢淳道。
说是整个陆府,但总共也就二十几人而已。陆家这些年来子嗣稀薄,这一代也就仅有陆闻朔一人。陆闻朔和祝轻云没有孩子,陆府中除了他们二人便只有些下人和侍卫,是以昨晚他们几人才能勉力应付过来。
冥龟子在陆府密室中吸收了那么多魔兽的修为,实力不容小觑。若是陆府人再多些,它怕是也能控制得过来。
江映和轻嘶一声:“这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啊,寄身什么的,光是听着就吓人。”
谢淳说:“没错,且不论是何种修为之人,它都能寄身。冥龟子起初体型很小,被寄身之人往往极难察觉到,而等察觉到之时就已晚了。”
燕明昭皱眉说:“这东西还是魔兽,谁也不知道它在获取了寄身之人的修为后能做出什么事来。”
谢淳点头道:“正是因为它太危险太难控,在仙魔大战后,各门各派都纷纷对此展开严查,一旦查到,立即毁之。同时立下法令,严紧炼化冥龟子。此前这两百多年来都未再听说过有冥龟子的踪迹。”
叶天舟两手撑在床板上,身体向后仰着,问道:“可这东西真的是说禁就能禁吗?修仙界这么多人,当真都如此听话?”
梁惜因也有此疑问。果然,谢淳道:“不,最主要的还是长芜草只生长在漆吴山中,而漆吴山被封了。”
众人:“......”难怪。
“那意思就是破阵之人从山中挖走了足够数量的长芜草来炼化冥龟子,然后去害了陆家主?”柳甫畅开合着手中折扇。
梁惜因摇头:“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其他修士在阵法出现裂缝时碰巧路过。但不论是破阵还是进山采长芜草,都需要极高的修为。”
“对,且那人也不一定是要害陆家主。陆家主向来与人为善,为人淡泊,我实是想不出有什么要害他的理由。冥龟子的炼化又极易失败,那人完全可以将之用在旁人身上。”谢淳接道。
杜昱听得云里雾里:“等等,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这事有这么复杂吗?”
叶天舟拍了拍他,眼神中俱是“我懂你”,他也开始懵了。
江映和挠头说:“听说各门派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此事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吧?”
燕明昭嗤道:“要是各门派单独调查那还好,联合调查?那没有个几年十几年能查出来就怪了!”
“有理。”梁惜因表示赞同。说得太犀利了啊师姐!
“那些失踪之人呢?冥龟子又为何要抓他们?”这也是梁惜因一直关心的。
谢淳说:“这我也问过师尊了。过几日便是七月半,彼时阴气大盛,若在当晚以三十个年轻男女的性命为祭,并辅之邪术‘生人祭’,则可功力大增。想来冥龟子就是为此而在城中抓人的,师尊他们也于密室一角发现了才开始绘制的祭祀阵法。”
“生人祭,这个我知道。”柳甫畅“啪”的一声合上了扇子,“一种十分古老的邪术,整个祭祀的仪式极为复杂,稍有差错不仅是前功尽弃,主祭之人也会遭反噬,传到今日已是有些失传了。”
燕明昭看他一眼,接着说:“不仅如此,古往今来凡是用此法提升功力之人,个个都不得善终。久而久之就有传闻,说凡是施用此法者皆会被诅咒。”
“这风险这么大的事冥龟子也要做?简直是为提升功力不顾一切了啊。”江映和感慨道。
杜昱并不奇怪:“魔族嘛,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万幸是将人提前救出来了。”
这时店小二在外面敲响了房门:“仙长可在房中?楼下有好些人说要见几位。”
房内众人对视一眼,梁惜因走过去开门道:“好,我们知道了,马上便下去,辛苦你了。”
柳甫畅不解:“好些人?要见我们?”
燕明昭耸了耸肩:“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好些人是真不少,几乎站满了半个大堂。梁惜因从中认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她此前拜访的失踪者的家人。除他们外,还有不少好奇围观的玄晖宗弟子。
这些人见了梁惜因几人,竟是全都跪了下来,颤着嗓音道谢:“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仙长大恩大德,小民实是无以为报啊!”
“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我女儿了,多谢仙长啊!”
几人一惊,纷纷上前将人扶起。
谢淳弯腰扶着一位老汉,又对余下众人说:“诸位快快请起,我们也没做什么,实是担不得如此谢意。”
燕明昭很不习惯在大庭广众下被如此感谢,磕绊着说:“就、就是啊,主要还是师尊他们的功劳。”
一名老者上前道:“仙长过谦了,我们已听玄晖宗的几位峰主说了,正是你们主动调查失踪一事并击败了陆府那些人。若非几位仙长,我儿子哪能这么快回来啊!”他说着推了下身边的年轻人,“快去向仙长谢恩!”
那年轻人面色苍白,脚步虚浮,无比郑重地对他们施了一礼,带着哭腔道:“小民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其余人见了也要效仿,几人连声制止。杜昱看着很想逃离现场:“好了好了,谢来谢去就没意思了,我们都知道了。”
众人闻言又将带来的谢礼往他们怀里塞,有带金银珠宝的,也有带家禽蔬菜的,几人想推拒都推拒不了。由人扶着的温家老妇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吞吞地向梁惜因走来。梁惜因见状,连忙走几步迎了上去:“阿婆,这便是您儿子吗?看着真是一表人才。”
温阿婆呵呵笑了两声,又对身旁之人说:“荣儿,还不快谢过仙长!”
温荣看着年纪不大,很是腼腆地对梁惜因说:“谢谢仙长。”同时将手上提着的篮子递到她手中。
梁惜因将其余谢礼拢到一只手上,用另一只手接过。结果这一接,险些给她接得面部抽搐起来,什么东西这么沉啊!
她透过上面盖着的布,隐隐看见里面是满满一篮子鸡蛋,以温家的条件来说,这确实是很丰厚的一份谢礼了。梁惜因收了别人的谢礼,也不好再拒绝他们的,动容地说:“二位用心了。”
这些失踪之人看着都极为虚弱,显然是回去后还没怎么修养就急着来谢恩了。梁惜因等人收了谢礼后便赶紧让他们回去,这些人临走前又是千恩万谢,直谢得几人不好意思起来。
等他们终于都走了,谢淳率先松了口气,梁惜因闻声看向他,就见她温润如玉的大师兄左手提着一只鸡,右手抱着一只鸭,神色微窘。
梁惜因:“噗。”
柳甫畅就更不给他面子了,直接大笑起来。再意识到自己满怀绿油油的菜之后,他也笑不出来了,连忙跟着其他几人将谢礼放进楼上的房间中。梁惜因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看着那几只家禽问他们道:“这些要怎么办?”
燕明昭淡淡道:“拿给师尊当下酒菜吧。”
柳甫畅立刻赞同道:“好主意。”
梁惜因:“......行吧。”
身后隐隐传来动静,梁惜因一回头,见门口趴着数十个玄晖宗弟子的脑袋,顿时被唬了一跳:“你们这是在...?”
这些弟子看了半天的热闹,早就按捺不住满腹的疑问,将房门堵得水泄不通:“那些人是谁啊?为什么要谢你们?”
“我昨晚好像见不少峰主和长老都往陆府去了,发生何事了?”
“咦?你们怎么还受伤了?”
他们边问边往里挤,这不大的一间房很快连下脚的地方都要没了。梁惜因最不擅应付这种场面了,且她昨夜睡前给梁书芸递了消息说今日要去看她,于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她抹了抹额角的汗,侧身一望,柳甫畅竟也挤了出来,用玉冠束着的发都被挤得有些散乱。
两人相视一眼,柳甫畅:“我去看小妹。”
梁惜因:“我去看三姐。”
“走!”两人一拍即合。柳甫畅边下楼边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眼,像是生怕他们会再追上来,“可怕,这群人简直比昨晚陆府那些人还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