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下,一蓝衣女子静候已久。
终于,叶夙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叶公子,神女殿下等你很久了。”
“有劳言女阁下了,劳烦您帮我带上去,交给神女殿下。”叶夙把装有冰棺的乾坤袋和装着玉玦的锦囊一并交给她,“我……自行上山。”
“嗯?好。”
那女子点头接过,眼里虽有诧异但也没多说什么,她的任务只是接人,至于人愿不愿意跟她走,与她何干?
反正东西到手也算是完成任务了。
白雾萦绕,不见峰峦。
抬头也只能遥遥望见脚下的石阶延伸上去,隐入雾中,叶夙突然想到了那些关于神女殿的传闻——
神女殿坐落在昆仑山巅,相传是女娲上神后人所建,只为守世间因果。
至于具体,世人不知,只道神女殿通仙人两界,守八方因果,掌死生气运,医白骨生肌。
如若相求,从山脚至殿门共九千九百石阶,一步一跪,以示心诚。
叶夙以前不信的,但自他复生收到神女的信后,便有些信了。
“惜缘,望君珍重……原来是这个意思嘛?”
而现在,为了箫初琛信一次又有何妨?
叶夙面色平静如常,正式踏上石阶后却不自觉红了眼眶,原来是这样啊——修为灵力被封了大半啊。
原来对修士有这么强的压制啊……
原来他的阿晚是这样上了山啊……
三日前,神女殿——
“沐晚啊。”身穿金凤白袍的安坐着尊位,百无聊赖地翻着面前书案上的册子,懒洋洋的开口,“轮回,是不可能的,飞升……还有道情缘未尽……”
“那就先住着吧,头七之前有人来接你就让你回去,没人来接那就继续住着吧。”
箫初琛:“……”
“安儿!”边上站着的长言终于忍无可忍,出声喊她。
安立马坐直身子,“六苦劫未尽,不批飞升;功德深厚,不入轮回。过几日便遣人送你回凡尘,你就先在殿里养几日吧。”
这还像个样子。长言点头,满意了。
长言位列六大言女之首,是昊天上神亲自派遣下界的管理者——每一任神女的上任、接任都是由她决定的。
她也是除了神女以外,殿中唯一的活人。
“长言女若无事,便带他走吧。”安很无聊,开口打发人。
长言叹了口气,忍着她身份特殊,不能骂不能骂……她又看了一眼殿中另外一个人,懒得待下去了,立马就带着箫初琛的魂体离开。
安这才把目光转向一直站在边上没说话的伏:“你怎么在这?”
伏笑着反问:“殿下当年救人的时候不就知道他体内有异魂吗?我在这有何不妥之处?”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安目光凌厉,事情的轻重缓急她还是分得清的,该认真的时候还是得认真的。
“好吧好吧。”伏有些无奈,语气却更像是宠溺,“上一世你判沐晚飞升时,接引仙使说他有段情缘未尽,所以就……”
“……你是以为我不知道沐晚根本没见接引仙使吗?”安一脸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伏不管不顾,继续自己的话,“接引仙使说他因果未尽,所以后来,他又回到了神女殿中,只不过你们看不见而已。”
“后来轮回复生之术启动……”伏停顿下来,看安脸上有探究之色,他实诚道,“编不下去了。”
“……”无言以对。
“那沐晚的记忆是?”
虽然知道他讲的半真半假,但安还是会挑重点去问的。
“啊,那个啊……他的修为确实是我渡的,但没想到他执念有那么深,修为都被混上了记忆。”
讲到这,伏有些不自在,“我是真没料到,他会恢复记忆!”
讲到后面,伏的语气也染上了叹惋,“更没想到叶夙的封印之术有那么好……箫初琛还真没想起来他忘掉的事,这都轮了一世了。”
“沐晚那份记忆被叶夙封掉本来就没有了,修为染记忆也染不上啊,和轮了几世有什么关系?”安没好气道。
但要是讲起叶夙,那安突然又想起来叶夙的修为了,“叶夙的……”
“我给箫初琛的。”像是极其了解,她一开口伏就能把她要问的事讲出来,回答的还十分坦然。
“……”
*
“嗯?叶夙?爬石阶?一步一跪?”
这几个词安都认识,但串成一句话她就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你是说当年那个直接跑上来和我打了一架的叶亦晨,在石阶上?”
安听了来复命的言女的话,,表示了一百零一分的惊讶——
呵,这玩意还有今天啊!
这时门外匆匆来人:“殿下,上官吵着要见您。”
安脸上净是不乐意,上官雪攸要见她?
上官雪攸见她能有什么好事?
讲起来能抓住上官雪攸,张荷功不可没——
上官雪攸这个说话不计后果的,在那次逃跑之后,又埋汰了董婉几句,而张荷作为母亲自然是听不得这些话。
而这两人内讧打了起来,恰好就被神女殿钻到了空子——一网打尽。
张荷事后也很配合,交待了不少事情,看在这些的份上,张荷被送往了无妄阁,没有带回神女殿。
张荷她声泪俱下的要求神女殿严惩上官雪攸:“我的女儿,若不是他说能帮婉儿一生富贵平安,我又怎么会去做这些事,我的女儿啊!
殿下,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我坦白的事情足够我死几十次了!而他,始作俑者!比我是有过而无之不及!殿下,你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听到这些话的安暗自点头,倒是也没骗你,上一次董婉确实是平安富贵一生了。
安还问她一句后悔吗,她记得张荷说:“我不觉得为了女儿我有什么错,我只恨当时没能在你们赶到之前弄死上官雪攸!”
能和上官雪攸混到一起的确实不是一般人能理解。
安在自己的思维里沉浸了一会,听见来通报的灵女又问了一遍:“殿下,您要去见见嘛?”
“好想弄死……”安低声道,但还是跟着她去了囚灵塔。
“安安,你看见了吗!我在尘世的伟大杰作!你不是喜欢彼岸花吗?我把花道祭出来了!安安……”
上官雪攸脸色近似痴狂的笑让安有点犯恶心,她平生只烦两件事,一是有人惦记她的人,二是有人惦记她的人……
上官雪攸两者皆犯,真的好想弄死。
安压着火气:“你找本殿有什么事?”
“安安你有没有……”
“赶紧审问,审完处刑,少烦本殿。”
安转头就吩咐,是她想太多了,上官雪攸找她嘴里就不会吐出什么好事,“像这种罄竹难书的罪人,也不用太客气了。”
“是,这般是我们思虑不周。”边上一众灵女点头,“恭送殿下。”
囚灵塔的牢房外布满了阵法,上官雪攸听不见外面讲了什么,但看见安要走有些急了,“安安,别走,你没看见吗,多美啊!”
安:别让我知道当年是谁造谣说我喜欢彼岸花!
漂亮个鬼,你他妈把箫初琛玩出事了!他体内的异魂是老娘的姻缘!出事了你赔得起?
更想弄死他了!安愤恨的想。
这九千石阶的一步一跪是真是要人命啊,也许额头已经磕破了吧。
视线余光里,叶夙有看到红色液体滑过,应该挺疼的,可为什么盖不过心上的疼?
叶夙摇晃着站起身,再往前踏出一步。
“先别跪,我瞧瞧,你就是阿晚口中那一曲可惊夏宁的踏月仙尊叶夙啊……”伏不知何时到了,拉住他戏谑开口。
伏回去时,安已经站在了殿门口,看样子是等他:“又拿那套说辞去骗谁了?”
“哪套?”伏开始装傻。
“……”还能有哪套?当然是你用来唬我没成功的那套!
*
山下殿前九千石阶,如果这会有人前来,大抵会发现不知从哪起,石阶上沾染上了血迹。
半山之上,纯白飞雪铺撒在石阶上,鲜血似是红梅飘落点缀白雪,在这白茫茫一片中十分显眼。
再往上数百来阶石阶,有青衣男子一步一跪求一人,他额上的血顺着脸流下,滴在青衣上,滴在铺满雪花的石阶上……
“我要去轮回了。”伏淡声开口,似是在交代一件很平常的事。
安沉默了片刻:“还早罢,又不急,反正你没什么事。”
有点点不舍得怎么办?
伏轻笑,抬手敲了敲她的头,“不急吗?”
零碎的记忆在脑中闪过,安想起了所有,半晌她委屈开口,“你打我!”
“……”
“我们三百年没见过了,我刚想起来你就打我!”
“……”尘世里是不是有个词叫反客为主来着?
“你……”伏眼里闪过无奈,到底是不忍心说她什么。
安轻哼:“行了,知道了。”
她转身回去调出了卷宗,“再等一下嘛,我这最后一桩因果马上就结了。”
想了想她问,“沐晚当年跪了多远?”
“四千九百五十阶,刚好一半。”伏仔细回忆,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数据,顺便提醒,“叶夙已经跪过四千九了。”
“来人。”安了然,传了一名灵女,“五千九的时候,把人带上来。”
“是,殿下。”
所谓九千石阶,不过是个说辞。若无人引路,这殿前石阶可远不止九千九百阶,甚至你跪上半生都不一定看得见神女殿。
至于什么时候派人去引路,看诚心、看毅力、看……神女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