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不见，这片树林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散发着荧光的树叶一片一片落在地上，堆积成诡异波澜的厚重地毯。
地上随处可见动物腐败的尸体和断裂的树木，苍劲的大树也无法阻止毒素的侵蚀，它们的树干肆意伸展，掏空了地底的营养，树干内部逐渐腐朽成海绵状，终于支撑不住巨大的伞状枝丫，轰然崩塌，化成朽木。
搜寻队伍四人一组，他们这一组有秋临、小穗还有王涵和瘦高个。
瘦高个的狗死了，不知道从哪儿又弄了只苍鹰回来。一边在天上飞一边不断给瘦高个传讯号。
树林里到处都是腐败的味道，帝巡有意干扰他们，带着一群人在树林里打转，他们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每走一步脚下便发出“吱呀吱呀”的稀碎声音。
忽然，小穗发出倒抽气声，一屁股跌坐在软绵绵的树叶地毯上。
秋临走近，在她旁边一只白森森的手掌从落叶中伸出，像雨后的春笋。
小穗鼓足勇气掀开落叶，露出了掩埋在下面的尸体。
那是一具高度腐烂的人类尸体，手臂整条都白骨化，还留着碎肉的胸腔上又长出了两颗脑袋，三个脑袋表情扭曲、瞪大眼睛，看起来很痛苦。
小穗仔仔细细盯着尸体端详了几秒才松了口气，“不是熊山。”
她抓了一把树叶，正准备重新把尸体盖上，王涵忽然冲到面前一把推开小穗。
小穗踉跄着向后倒退两步，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住，又跌坐在地上。
她侧头一看，又看到根白骨从落叶里伸出。
小穗脸色煞白。
“老三！”王涵激动地扒拉开落叶，露出那具高度腐败的身体，“你快来看，他是不是耗子！”
耗子是那个很谨慎的小辫子，从两天前他和另外一个搭档出去捕猎后就再没有回基地。
因为现在物资匮乏，猎物越来越难捕获，有些人在外面一待好几天的情况也时有发生，所以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可如今王涵的一句话立刻将几个人聚在了一起。
尸体脑后垂着一根小辫子，腐败的脸已经看不出容貌。
瘦高个抓起尸体身上的衣服，“老大，这是耗子平时穿的衣服。”
王涵有些难以接受：“他这是病变？”
瘦高个：“大哥，耗子当时是跟小四一起出来捕猎的。”
他想到什么，招呼着头顶刚驯服的雄鹰扇动羽翼。
下一刻狂风肆起，落叶纷飞，掩埋在下面的一切暴露在众人眼前。
地上横七竖八散落着十几具人类尸体，和小辫子的尸体很相似，狰狞扭曲，惊悚之余又透露着怪异。
小穗头皮都麻了，雨后春笋都没有这么多。
当房间里发现一只蟑螂时，这个房间可能早已充满成千上万只蟑螂。
两天前小辫子看起来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病变的迹象。
看到这满地的尸体，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王涵脸上血色瞬间褪去。
他迅速放开小辫子的尸骨，连退十几步停下后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呕！”王涵正吐的肝肠寸断，一块长长的布递到他面前。
没精力细想这是什么，王涵顺手拿起身边的东西擦嘴，擦了一会儿抬起头，他发现其他几人眼神古怪地望着自己。
王涵疑惑地扭过头，一条白骨森森的兽腿近在咫尺。
他手里攥着一块绷带，绷带的另一端还缠在那条腿上，厚厚的银色绒毛在面前晃来晃去，好像太奶的银发在朝他招手。
王涵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指着银狼结结巴巴开口：“它，它它它，它的腿，病，病病变！”
秋临二话不说，骑上帝巡朝着树林深处狂奔，身后响起王涵暴跳如雷的声音：“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风在耳边呼啸，刮得脸庞生疼，银狼跑起来动作有些摇晃，跑了没一会儿它就停下动作，踉跄跌倒在地。
“你还好吧，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秋临去扶银狼，手上动作却是一顿。
银狼身上的毛发开始慢慢回缩，看样子已经开始往人类方向变化了。
变身的过程似乎很痛苦。
银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原本澄澈的银瞳现在浑浊不堪。
它呆滞地望着秋临，忽然将他扑在怀里。
破空声响，一道尖锐的东西穿过他刚才站的地方，深深没入大树上。
大树轰然倒地，震起一片树叶。
秋临被帝巡压在身下，又一道破空声响，秋临眼睁睁看着刀刃刺进帝巡的身体里。
银狼闷哼一声，却始终将秋临护得严严实实。
远处草丛窸窣声响，未见其人，秋临先听到了声音。
“跑，有本事再跑啊！”
王涵从草丛里走出，径直来到他们面前。
他弯腰拔出银狼身上的刀刃，鲜血立刻汩汩冒出。
“小秋，”王涵慢悠悠踱到秋临头顶蹲下，“我们基地有规定，隐瞒病变动物是死罪。不过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只要你求我，我立刻宰了这个畜生，绝不追究。”
秋临：“我怎么信你？”
王涵：“首领去了末日城，现在这个基地我说了算，我答应你，只要你跟了我，有我一口吃的你就挨不了饿。我是一把手，你就是一把手夫人。”
秋临：“如果我说不呢？”
王涵挑眉：“一头垂死的银狼，一个废物美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说不？”
“好，我……”
秋临的声音很微弱，王涵不得不低下头去听。
电光石火间，秋临的手如闪电般伸出。
王涵捂着脖子连连后退，圆滚滚的鱼眼睛瞪得巨大：“小秋，你……”
血止不住地从脖颈处流出，秋临手里握着夺过来的刀刃，表情凶狠：“我送你上西天！”
他嘴巴大张还想说什么，一道银光冲来，王涵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他好像变成了一只鸟，又像变成了一个皮球，在半空飞起又落在地上。视线翻转间，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歪歪扭扭倒在地上，脖子上空无一物……
巨大的鱼眼睁着，里面倒映出一只银狼。
银狼的毛发缩回身体，爬行变成直立，尖锐的狼头变成棱角凌厉的轮廓。
鱼眼中的光泽渐渐散去，王涵张开嘴，无声地念了两个字。
帝巡。
还不等秋临松口气，他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扑倒在地。
软绵绵的落叶地毯上，男人将秋临压在身下，银色双眸潮湿阴冷，犹如一潭漆黑沼泽。
秋临动弹不得，他奋力挣扎，却换来对方更加凶悍的压制。
许是觉得姿势不舒服，男人单手环住秋临的腰一提，就将对方扣在怀里。
白皙细长的手臂握在白骨森森的手掌上，轻轻一捏就会碎掉，男人动作却很轻，他眸光呆滞，表情有些神往，仿佛陷入了某个绮丽的梦境里。
暗红唇瓣含住青年的食指，舌头上的倒刺轻轻刮过指腹，像无数只蚂蚁爬过，酥酥痒痒，从毛孔钻入，顺着血液流经四肢百骸。
试图挣扎的秋临感受到后腰的抵触后僵在原地，有些呆滞地看着男人。
这家伙，怎么还……支棱了？
这是上瘾了，想让他再给他手动挡？
秋临默默吞咽下口水。
以防自己被就地正法，秋临一动不动，在帝巡忘情舔舐他的手掌时深吸一口气，附在对方耳边说道：“缰绳。”
动作中的男人停下，抬头疑惑地看向秋临。
秋临用还可以活动的手轻轻拉扯住男人脖颈歪歪扭扭的绷带，再次说出两人之间的安全词：“缰绳。”
帝巡眨了眨眼睛，茫然的银瞳渐渐恢复清明。
他望着衣衫不整的秋临，再看看□□的自己。两人姿势极其暧昧，秋临的手指还被自己含在嘴里，甚至某个地方还在充血躁动。
帝巡人耳瞬间变得通红。
银光从秋临面前闪过，下一秒帝巡已经落荒而逃。
秋临：“……”
他刚起身捋平衣角，银光再次闪回。
秋临看过去，帝巡已经穿戴整齐，白色衬衣黑色军装，衬衣扣子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简直是个人形立牌。
帝巡耳朵还有些泛红，他尴尬地轻咳一声，“好久不见，刚才多谢你。”
“你这个样子是好久不见了，”秋临视线扫过帝巡的腰部，“重新做人的感觉还好吗？”
“还好。”
变回人类意味着规训、克制，他不可能再像野兽一样放肆。
想到这里，帝巡竟有些遗憾。
秋临视线落到男人腿上：“你刚才的伤。”
帝巡：“兽化异能可以加快身体痊愈，已经愈合了。”
帝巡提了提手套，将病变的手掌藏在黑色皮质手套里，“我们走……”
秋临忽然凑近，“舒服吗？”
帝巡下意识后退，后背却抵在了粗糙的树干上。他躲闪的目光落到秋临有些红肿的食指上，眼神跳跃间又迅速离开，“什么？”
“我是说，前天晚上，感觉怎么样？”青年又走近一步，上虚握成环上下摆动两下，两人面对面，几乎脸贴脸，“舒服吗？”
温热的气息落到脸上，帝巡喉结滚动，“……”
荒唐的记忆出现脑海里，那么野蛮、兽性、毫无教化，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脑海里，男人双眸渐渐变得浑浊，眼神直勾勾看向秋临。
身体的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牙齿也跟着研磨起来。
按住他！
撕扯他！
啃咬他！
吸食他！
野兽的本能占据上风，无数声音在脑海中盘旋涌动。
“缰绳。”
声音从头顶灌下，那声音很轻，却像尊洪钟，轰然震碎其他声音。
光芒闪烁挥散所有黑暗。
极盛光芒散尽，眼前出现了一对黄金般的漂亮金瞳。
对方的声音似远似近，在耳畔回荡：“帝巡，清醒点，你最痛苦的时候我会陪在你身边。”
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这是在……告白吗？
“扑通。”
“扑通。”
“扑通。”
心脏疯狂跳动着，帝巡捂住胸口，失神地望着青年。
【叮！杀意值30%！】
秋临笑得很开心，他全身笼罩在阳光下，周身镶着朦胧金边，闪闪发光，好看极了。
帝巡的心脏跳得更厉害。
——
帝巡在一个洞口停下，嶙峋石壁上方挂着暗红色的血迹。
秋临没跟着进去，选择留在外面没有进去。
帝巡进去没多久，里面忽然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一道银光从洞内钻出，紧接着又是一道黑影从里面追出来。一银一黑缠斗几秒，“轰隆”一声猛烈的撞击，伴随着树木倒下，两个光影也停下动作。
地上划出数米长的沟壑，轰然倒塌的树木上压着一个庞然大物。
那怪物壮如黑熊，皮肤黝黑，身体遍布大大小小伤口，暴露在外的一条腿已经变成白骨，扭曲的脸庞上葡萄串一样的小肉瘤从太阳穴位置涌出。
是熊山。
熊山双眼血红，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
他蹒跚爬起，怒吼着朝不远处的帝巡再次冲去。
帝巡眉头皱得很紧，熊山毫无章法的攻击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帝巡抬起拳头，秋临甚至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熊山再次被打趴在地。
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熊山胸膛上下起伏，眼睛麻木地眨动着。
他口里发出细碎的声音，像是在低吟，又像是在呓语。
草丛晃动，随后秋临就看到小穗圆滚滚的脑袋从后面伸出来。
“首领！”她眼中先是闪过惊喜，又瞬间化成惊恐，“熊山！”
小穗迅速从草丛后面窜出，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熊山巨大的手掌。
一团温暖的绿光从小穗掌心逸散，迅速覆盖了熊山的整个身体。
小穗眼眶有些泛红：“熊山！没事的，我马上就为你治疗！”
十秒，二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变成怪物的熊山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