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生命有时候就是这么脆弱,就像沙土,风吹过就散了。
阿峰死了。
刚刚还在为二人打着灯,尽力展现自己的价值,现在就已经没有了气息,随着手电筒的掉落,他的生命也就此走到了尽头,甚至他都没来得及和夏栎二人求援。
很显然。
他是被草席里的小女孩杀死的。
阿峰脑袋被直接扭转到了后面,身体渐渐瘫软在地上。
而他的这一倒,却让站在后面的灵体完整暴露在了夏栎面前。
但夏栎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阿峰的生死了。
女孩站起来后上半身崭新的红衣与她瘦小的身躯显得更加不匹配了,有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滑稽感。
但他现在可笑不出来。
女孩两颗漆黑的瞳仁如同黑色玻璃珠一般,完全覆盖了她的眼眶,竟看不出一丝眼白的痕迹。
与此同时。
她朝着夏栎居然缓缓升起一个甜甜的微笑。
不过,这个微笑异常僵硬,就像是有人硬生生扯着她的嘴角向上提拉。
夏栎往后退了几步,他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
猛地。
一旁的应齐一把将他推进原先埋葬女孩的土坑,紧接着应齐也跟着跳了进来。
夏栎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被应齐一把捂住嘴巴。
下一刻,他眼前一暗,强烈血腥味夹杂着腐败物沤烂的味道让他不断地想要作呕。
细看之下,才发现应齐居然把刚刚那块裹着灵体的破草席盖在了他们头上。
说实话,这个草席宽度裹住一个小女孩都只能说是勉强,更别说两个成年男性了。
万幸的是好歹草席的长度是足够的,盖住二人的同时,还能剩一节。
应齐在他耳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有疑问也憋回去。
夏栎是识趣人,自觉地把闭上嘴,甚至开始试图放缓呼吸,来进一步减轻声音。
无法再看见灵体后,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只有能听到晚风偶尔吹动玉米秆发出的沙沙声。
夏夜的暖风透过草席的缝隙轻柔地拂过夏栎的脸颊,但带来的并不是舒适和愉悦,而是一种难以抑制的燥热。
就这样,两个人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蜷缩在小小的土坑里。
渐渐地,夏栎感觉自己的脖子和肩膀都开始忍不住地酸痛了起来。
“哒,哒,哒。”
在视野范围外,一个轻快的脚步伴随着玉米叶急促的“沙沙”声渐行渐远。
听上去,似乎那个女孩已经离开了空地。
这是?
夏栎知道,如果灵体无法感知到活动范围内有活人存在的话,他们就会进入一种游走的状态。
所以这个草席是掩盖了他们身上的活人气息吗?
换而言之,当它盖在灵体身上的时候,也同样能让灵体失去对活人的辨别能力。
这似乎非常合理。
但夏栎还是感觉自己只是接触到了最表面的一层。
他不由皱起眉头。
对了。
如果只是屏蔽气息的话,女孩应该是带着草席到处游走的状态,而不是被束缚住埋在土里。
或许不只是掩盖,还有一部分压制。
甚至压制的成分要远大于掩盖。
应齐是意识到这一点后才将他推进来的?
二人默契地维持原有的姿势,没有抬头观望,也没有开口说话。
一直等到,完全听不到叶子摩擦的声音后才抬头透过席子的缝隙后。
应齐才率先地爬出了土坑。
“她往老宅方向去了。”他看着还未来得及恢复原状的玉米说道。
但夏栎并没有立刻出来。
应齐有些了然地看向他。
只见夏栎探出了脑袋,语气中带着点兴奋地道:“应齐,你说既然这块破草席能压制灵体,那它是不是也能压制畸人身体里的灵体?这样是不是就能变相缓解灵体对畸人的侵蚀……”
这样我是不是就能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
想到这,夏栎忍不住勾起唇角。
应齐一时被夏栎的问题问住,他呢喃道,“如果草席还有压制灵体能力的话,那为什么这个灵体没有一打开就出来杀人?”
“触发了杀人机制?”经应齐这么一提醒,夏栎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阿峰有做什么和他们不一样的事?
就因为想跑?
看到无法理解的东西,第一时间试图远离并没有错,上一次,阿峰也算是成功用这种方法活了下来。
不幸的是,这次,他失败了。
而这块看似不起眼的破草席,也许具有压制灵体行动的能力,但还需要验证。
凭空想象是没用的。
必须去亲自尝试一下。
夏栎摘掉眼镜,脱下手套。
“你觉得这东西能抑制你体内的灵体?”他原以为应齐会阻止自己,没想到对方默许了自己的行为,“一旦有意外情况,我们就得立马后撤。”
夏栎点点头,但并没有再回答他。
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上。
说实话,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自己多出来的这张嘴。
他想过很多种不同的可能,比如其实他猜错了,草席只能屏蔽人类气息,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又或者,像他期许的那样……
就在掌心即将贴上草席的那一刻。
猝然间。
身体一紧,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地缠住了。
是破草席!
草席紧紧地裹住了夏栎的上半身,就像活物一样,他本能地挣扎,想要挣脱草席的束缚,但每挣扎一分,草席就缠一分,渐渐地似乎有想把他缠窒息的趋势。
夏栎身体直接陷入麻痹的状态,大脑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封印物也会攻击人吗?
当即夏栎就回忆起了,叫魂事件里应齐使用的那面铜镜。
很明显,铜镜里本身就是存在一个灵体的。
或许,这件草席也是拥有灵体的封印物。
如果是这样的话。
“放开我。”
毫不犹豫发出命令,但这张草席并没有任何想要离开他的意思。
夏栎心下一凉。
难道今天自己就要死在这里了。
“啊——”
突然,一股巨大的撕扯感从草席上传来,特别是和皮肤接触的地方无比剧痛,这让他忍不住发出哀嚎。
是应齐。
是应齐在帮自己扯开草席。
夏栎一咬牙,克制住自己逃跑的冲动,尽力配合对方的动作。
慢慢地,草席的一角被费力地掀开了。
就在这个时候,破草席居然自动脱落了下来,掉在地上。
“赫赫……怎么回事。”
束缚感猛然撤去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眼前一黑的眩晕感,好不容易,夏栎才缓了下来。
鲜血不停地从他的手上滑落。
特别是右手掌心直接接触草席的地方,更是已经血肉模糊。
被草席带走的那一部分血肉,竟渐渐融入草席,只留下了新增加的血渍。
“是泥土。”应齐道。
夏栎回头一看,他正用双手沾满泥土,翻动着草席。
“你是说,泥土才是压制灵体的源头?”夏栎问道。
这个猜测让他心惊肉跳。
不禁想到其他几具婴尸身上裹住的草席。
谨慎起见,他们一直是用工兵铲去挑开草席的,居然可能在无意间救了自己一命。
转眼,夏栎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或许,还有可能是泥土隐蔽了人类的气息,而草席则束缚住了灵体。”
应齐听闻立马陷入了沉思,“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泥土的屏蔽功能也是双向的。”
“怪不得,我一进入这个玉米地就感觉自己的眼睛被屏蔽了。”应齐轻轻拧起眉头,“原来是因为泥土阻隔了灵异力量。”
突然,他又转变成笑脸,嬉笑着道,“真好,我还以为我瞎了呢。”
“阿栎,你要不裁一小块下来?咱不能白来一趟,你说是吧?”
夏栎本来想去再把那几个小坑挖开,确认一下里面的草席是否和这张草席是同样的。
如果一样的话,那个大小才比较适合带走。
毕竟这个块破席子可是有近一米长。
但应齐的建议也不错,毕竟谁知道那些裹着婴尸的草席已经离开本体多久了,还能剩下几成压制的力量。
夏栎正要将手放入泥土中时,应齐突然出声道:“唉,你的手受伤了,要不要绷带?”
他表现得想是才注意到夏栎的伤口似的,语气夸张。
可能是感觉自己即将解决一个心头大患,面对搞怪的应齐,夏栎也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随即手里就多了一卷绷带。
可见,虽然应齐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其实并没有在征求他的意见。
对于他人散发的善意,夏栎总是有些诚惶诚恐的。
他不愿意人家欠自己一份,更不愿意自己欠人家一毫。
不过,现在如果不包扎的话,一会可能会对他们的行动造成影响,所以,他还是默默接受了应齐递过来的绷带。
夏栎快速地缠了一下伤口。
说起来有些滑稽,他在缠绷带的时候,还得把嘴巴的位置空出来。
好不容易包好,却看到应齐满手泥土地捏起破草席的一角提溜了起来。
“给。”应齐道,“看看要裁多大。”
夏栎重新粘上泥土,比画了一下,确定大小后接过草席。
“嗯?”
出乎意料的是,看上去破破烂烂的草席,居然展现出了异常的韧性。
夏栎有些不知所措。
“哝。”应齐递过来一把剪刀。
这是一把和叫魂事件里一模一样的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