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的拜月舞，没有人比纪初桃更熟悉。

她留在老宅的第一个满月，爷爷就带她去老宅后山的拜月台祭月。

再之后的每个满月，她都在拜月祭台和爷爷学习拜月舞。

曾经纪初桃年纪小，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但随着年岁增长，她开始刻意忽略

爷爷的目的。

包括每个月雷打不动的拜月，日复一日在她房间里出现的熏香。

纪初桃不想猜忌从小悉心教导她长大的爷爷，所以那些事情她都没有太在意，爱也好，有利用也好，那些点点滴滴相处起来的感情不是假的。

原本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她选择留下而完全成空，没想到现在竟然在这个世界也看到了有关纪家的东西。

纪初桃觉得自己心脏似乎瞬间凉透了。

脑海中不可抑制地胡思乱想，这地方和纪家有什么关系？和她从前的世界有什么关系？是纪家先祖效仿了月氏族还是两者冥冥之中本就一致？

这个世界......难道也有纪家的存在吗？

少女的情绪波动太大，小哥握住她手的一瞬间就察觉到。

他的初桃，在发抖。

一旁的瞎子只觉得旁边一凉，扭过头就发现哑巴把小桃扯进了怀里，还伸手摸着人家姑娘的头发，低声地哄。

“别怕，我在。”

那语气柔和得很，但眼神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提刀去砍人。

这是发生了什么？

被小哥紧抱住，那种密不透风的安全感很快将纪初桃包围。

她把小脸贴在小哥肩头，鼻尖嗅了嗅他身上那种冰雪似的凉凉的味道，心中恐慌逐渐平复下来。

刚刚她实在太惊讶了。

现在情绪被压下来，纪初桃便能理智去思考，同时偏头重新看向吴邪正在清理的石壁。

实际上，很多年前她刚刚到这个世界，开始熟悉这里的历史时，就发现了两个世界的文化具有很大的相似性。

而熟悉的祭祀姿势，又让纪初桃产生了石壁上的舞蹈和纪家的拜月舞一模一样的错觉。

此刻冷静下来再看，其实二者之间还是拥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大体上看上去的区别并不大，比较奇怪的是浮雕上祭祀者手上似乎拿了些什么东西，而纪家的拜月舞却什么祭祀用具都没有。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加上鬼面蕨已经在山壁上寄生太久，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已经完全看不清楚。

“老公，我没事啦。”

纪初桃捏着小哥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声音娇嗲甜甜的，显然没有了刚刚的惊恐。

小哥放开她，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她的小脸，确认过后才又只握住老婆的手，但力道显然比之前重了些。

少女皮肤雪嫩，轻轻一握便会升起一圈红，看着有一种别样的艳丽。

她反握住小哥的手，指尖挠了挠小哥的手背，小声压下声音。

“上面祭祀姿势不一样，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纪初桃就已经把拜月舞抛到了脑后，从来没有跳过，但所有姿势她都清清楚楚记得。

等吴邪和胖子带着伙计把那一整面石壁大致清理完后，两面巨大的浮雕大门才终于在众人面前露出真正面目。

大门是两扇向上的树叶型，顶部是那种对称的弧状，能看出应该是顺着山缝开裂的弧度修建的。

和青铜门那种如同神迹一样的硕大不同，这个山缝底下的大门就只是两扇高约十几米的石头门。

门上没有任何的把手和机关，只有完完全全的浮雕，浮雕也只是各种各样的祭祀场面，场面极其宏大，环境也各有不同。

无一例外的是，祭祀的对象都是月亮。

纪初桃所熟悉的拜月舞，只是其中一片浮雕，不过也整个大门上占比最大的一片，几乎就在石门的最中央。

“这乌荼王，看起来真是很崇拜月亮啊，全都是和祭祀月亮有关的浮雕，如果能拿出去，简直可以把人类对月亮的祭祀历史丰富两倍了。”

吴邪还从没见过对月亮这么疯狂的民族。

大门有七米长，十三米高，将近九十几平的面积，大大小小的浮雕不计其数。

吴邪自认对各个朝代的浮雕壁画了解得都比较清楚，可上面有很多是连他都没见过的内容。

胖子怼了一下他，挤眉弄眼示意吴邪去问小哥。

后者耸了耸肩膀，表示无能为力。

想让小哥开学堂，除非他们像以前一样都是文盲。

只是这次令吴邪没想到的是，小哥竟然主动开口传授他们知识，让小桃子留在原地，他、胖子和瞎子、张海客被叫过去上前检查大门有没有什么机关。

吴邪不理解，但吴邪挺开心。

终于能从小哥这铁嘴里撬出点东西了。

而被小哥保护在后头的纪初桃也没有生气自己被隔离出去，直接让忙碌了小半天的伙计就地休息，自己则给小花打去电话，将摄像头调转到浮雕前。

国内那头，小花也在跟着大部队熬夜，周边坐了几个困得嘀哩当啷的古代中亚文化和西域民族史研究学家。

今晚一路所有的画面都在小花那边的屏幕上实时同步，如今纪初桃的视频电话打过去，小花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让伙计把浮雕的画面清晰录制一遍，我这边叫专家分析。”

少女点点头，叫佩戴红外扫描设备的解家伙计过来，完整地扫描了一遍石门上的浮雕。

小花那头找的都是专门研究古代中亚文化和西域民族史的专家，浮雕传输过去，没一会儿几个老专家就破译出了几幅。

“这几幅浮雕通过凿刻的层理和磨损痕迹判断，应该是采用了公元3到5世纪中亚地区流行的高浮雕叠刻技法，这种技法主要是以深凿勾勒主体轮廓为主，再用细凿处理细节。”

“高浮雕叠刻技法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5世纪的古埃及新王国时期，随着亚历山大东征传播到波斯地区，并与当地擅长的金属镶嵌工艺结合，形成独具特色的中亚别克体系。”

“浮雕上有很多游牧民族独有的艺术风格，比如士兵用的长矛，那是河西走廊地区的西域小国独有的锻造技术，上面一根根小刺，其实是为了方便在马上捕捉草原上猎物而产生的带有区域性特点的锻造方法。”

专家们用一种见识到新物种的兴奋语气说着冗长复杂的学术论点，让人听着耳朵都起茧子，等他们各自都发言一次后，纪初桃果断打断他们越来越长的言论。

“各位老师，我现在想知道，这浮雕上面表达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几个专家同时沉默了，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他们该说还是不该说。

小花看着他们若有所思，手指敲了敲桌子，发出两声清脆的“叩叩”。

“说。”

其中一个最年长的，看着约莫有六十多的老爷子沉吟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褶皱的脸上划过一抹匪夷所思。

“纪老板，我们几个老头子随口一提，你们也只当个乐子，不要相信太多。”

顿了顿，继续开口。

“这些浮雕上的内容，我们曾经在新疆阿尔金地区一个月氏部落的王墓中见过，这似乎是月氏族的一种信仰，我们考古队当时把它完整地记录了下来，一边考察一边试图破解，但西域文化本就神秘独特，我们翻遍了西域文化史，都没有找到这些祭祀的方法，就好像它们从来不曾出现在历史上一样。”

“考察结束时，我们带着照片去拜访了认识的民俗学家，他告诉我们，这其实是一种请神降临的祭祀方法。”

请神降临的方法？

纪初桃心念一动，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正在检查门上机关的小哥那边，视野被小哥和几幅浮雕壁画所占据。

“月氏族一直保持着祭司制度，除了王室以外，祭司一直占据整个王朝至关重要的位置，这个从小月氏国的历史记录中就可以发现，即便族群分成两半，小月氏也保留了丰富的祭祀文化。”

“我们在朋友的帮助下从民俗方面解读了壁画，发现月氏族应该非常崇拜月亮，这种崇拜毫无缘由，并且远远超过了他们本身对太阳的崇敬。”

草原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对于他们来说，太阳的作用其实比月亮要多得多。

很多生于草原的王朝在信仰中，往往充斥大量的日月崇拜，其中太阳图腾在整个民族信仰中会占据大部分篇幅。

而对于月亮，这种崇拜就会相对减弱。

月亮在古人的信仰里往往带着恐惧意味，因为月亮的出现意味着黑暗的降临，随之而来的还有死亡和危险。

“我们之前研究月氏古国时，发现他们古时候非常崇拜日月合璧纹，凡是重大场合和保留下来的器具上都会有各种日月合璧纹的原形和变形，但无一例外的是，月亮全部环抱着太阳。”

“结合浮雕内容，我们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

老教授说到这里，又变得非常迟疑，似乎他自己都没办法从这种猜测中得到任何支撑，因为除了民俗学的肯定以外，他们的确没有发现哪怕一点线索。

纪初桃没说话，只是等着教授开口，一分钟后，对面传来了老爷子的声音。

“我们怀疑，曾经的月氏古国在游牧的过程中创造了一个神，一个以月亮为原型的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