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宵说着伸手,掌心向上:“玉佩拿来。”
“什么玉佩?”九爷面无表情。
“老萧啊您就别装了,李莲花瞎了我可没有,袋底接缝口明显是被割开的,咱善后科办事没那么潦草,是海叔干的吧?”
九爷眼睫微动,摸出手机点了一阵,解释道:
“哦你说那个,他们在玉佩上检出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危险毒物,因此暂扣清理。我让人去拿了。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
“啧,别解释,李莲花连人带衣服整个儿都沾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危险毒物呢,你怎么不把他囫囵扣下呢。”
九爷:……
医疗组留观室内,肥鸡啃着西瓜棒冰道:“你问顾科啊,我加入灵犀时,他还是联络科实习科员,就已是金牌辅助,这小子脑瓜子灵得很呐。偷偷告诉你哦,他是我们CEO萧九爷的亲传弟子,一毕业就来了灵犀,那时他们背地里叫他顾大少;之所以背地里,因为他特讨厌这个称呼哈,现在倒咸有人叫了。诶,一晃十多年咯,当年水灵灵的小鲜肉都快风干咯……”
“原来顾科在灵犀这么久了啊,他今年也有三十好几了吧,至今中馈乏人,家里老人不捉急吗?”
见李莲花难得这么有兴致,肥鸡一拍大腿,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可不是么!他今年都36了,若非双亲已没,指不定得天天安排相亲啊。顾科他爹本是灵犀外勤,可惜年纪轻轻因公殉职,他娘没几年也走了,那年他才念初中。这没爹没娘的半大小子哟,是九爷把他带回家,传他功夫,还一路供到他大学毕业。传说每日一放学,他背个大书包就来灵犀大楼的练功房报到,那时中央大厦还没起……”
“嘘,人回来了,我们以后再聊。”
话音刚落,留观室门开了:“唠什么这么高兴?怎么我一来就停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肥鸡,还没入夏就吃上了冷饮?医疗组的霍金斯同意你吃了?”
“我买的,一根冰而已,陆兄伤的是元神,这副身体的肠胃应是无碍的呀。”
“我说死莲花,你哪来的钱?哪儿买的?”
“员工餐厅啊,他们刚才见我和你一起吃饭,就给我了,说会记你账上。”李莲花弯了弯眼。
离开留观室后,二人直下车库。顾希宵拖着个大拉杆箱寻寻觅觅,费了番功夫才找到那辆黑色路虎。先把李莲花安顿在副驾,他自己打开后备箱去放行李,等上了车,那人朝他缓缓伸了个拳头。
“你干嘛?”顾希宵下意识去挡,蓦的手腕被翻转,掌心落下一物,是一颗热乎乎的奶糖。
“陆兄说你喜欢红豆味,谢谢你把我的衣物拿回来。”刷别人脸买冰棍又买糖的人一脸喜色。
顾希宵接了糖,终是没说什么。发动车时,他假装不经意地问:“李炎的外勤B组,你觉得如何?今后我可能要和他们共事一段时间,你想去吗?”
“外勤B组?我?”
“打野清怪的活计不会交给我们,你不是大夫嘛,当个清闲的队医,每日陪青姐聊聊天喝喝茶就行了。哦你还没见过她,可可爱爱小姐姐一枚,你的肩膀就是她给整好的。”
见李莲花沉吟不语,他忙岔开话题:
"凌天那个傅三岁说你今天要早点上床,我先送你回家。你晚饭没吃多少,要不带个宵夜回去?”
副驾还是没声儿,他转头看去,见那人搓了搓手指,眸色闪动:“你是不是赶着去见李炎?”
顾希宵一愣,李莲花笑道:“这不难猜啊,九爷把车给你,必然交了差事。李科的事我刚听陆兄说起。方便带上我么?我可以帮你游说啊。”
“这大漏勺,居然什么都和你说!”顾希宵驾车驶离车库,百忙中觑他一眼,见那人双颊微红,失了焦的黑眸里难得透着兴致盎然,气色竟比白天还好一些。他心里盘了盘,对李莲花道:
“我没想游说他,也说不动。不过你去也好。陛下可是个妙人儿,他对你啊,也相当有兴趣呢。”
当下说起了某世界中,这位晚唐中兴之主不为人知的生平轶事。
李炎的私宅坐落在西郊,两人抵达时夜色正浓。下午开始飘的小雨依旧连绵不绝,牵引着盛春夜里少有的一丝凉意,时不时就要钻人脖子。
李莲花似是心不在焉,错开了顾希宵接应他的手,打开车门自己跳下,被后者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手臂,才避免了直接踏上水坑的尴尬。出来接他们的是B组的小鱼,见了这一幕连连道歉,说刚搬来不久还没彻底把地整平。
小鱼带着他们穿过庭院,沿着长廊一路抵达玄关,在怪石造型水池边净过双手,又换上和软的皮拖鞋,顾希宵颇为感慨,“三年搬了三次家,一次比一次铺张,李炎是不是偷摸回去把整个内库都搬来了?”
小鱼掩口一笑:“怎么可能,这里是我家老大贷款置下的,要还上百多年呢。”
顾希宵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哪个银行能贷百多年的款?快告诉我,我也去贷!”
“那自然是灵犀咯,这院子本是个凶宅,低于市价好几成,老大说他原本就是……故而不怕这些东西。于是全款买下,钱是问九爷借的。”
“啥,欠老萧那么多钱还敢撂挑子?你们老大真妙,不愧是灵犀坐头把交椅的空手套白狼第一人。”
小鱼闻言浅笑,对着里间弯了下腰:“老大就在茶室,两位请吧。”
二人走进一个宽大明亮的房间,地上铺着厚厚的榻榻米,正中一张宽大紫檀茶案,看着颇有年份。其上铺有蜀绣茶席,各色茶器一应俱全。角落里的黄铜电香炉内蒸着香,满室茶香混着沁人心脾的木质香,使整个空间流淌着静谧舒缓的气韵。
靠墙几个垫子上,身着暗红睡袍的人肆意歪着,头戴VR眼罩,手握一把造型夸张的巨型游戏枪,看起来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又理所当然。这人正是李炎。
李炎意识到两人走近,摆了摆手示意来客自便。几分钟后,才放下游戏枪摘下眼罩,朝着顾希宵懒散一笑,随手捞过两个软垫掷来:
“不必拘束,自己找地方坐啊。”等两人接了垫子,见李莲花颇为讲究地抚了抚垫子盘腿坐稳,这才问道:“李先生喝什么茶?”
被点名的人还在整理衬衫下摆,“啊”了一声后微笑道:“客随主便,李科随意就好。”
李炎微微额首,走到茶案旁点茶。顾希宵见状颇为不满,扭头刺道:“你怎么光问他,不问我?”
“你还用问?无论什么茶到你嘴里都是牛嚼牡丹,纯属浪费罢了。还有,你今夜若是来品茗聊天,我欢迎,若是来当长舌说客,我劝你还是免开尊口,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顾希宵额角一抽正要回击,李炎已单手托着个茶盘走过来。盘内搁着一壶两杯外加一个茶碗。李炎放下茶盘,将品茗杯摆在李莲花面前,道:“夜了,四年前困鹿山的古树单株,略饮几口当不至扰人清梦。”
李莲花捧起谢过,一口抿在口中徐徐咽下,赞道:“茶气苍远,喉韵悠长,好茶!”
李炎嘴角微抿,又为他倒了杯,才将茶碗推给顾希宵,脸上似笑非笑:“顾科难得过来,不若尝尝我家乡原汁原味的三味煎茶?这是今春头茬恩施玉露,千万别说朕怠慢了你。”
顾希宵瞅了眼碗中黄澄澄并不算清澈的茶汤,有心学李莲花的样子,猛吸一口含在嘴里,正要仔细品味,不想一股辣意直冲脑门,他连忙咽下,只觉得又咸又辣又苦又涩,正要发作,却听李莲花笑道:
“听闻唐代煎茶讲究用水,三沸而烹,点茶时佐以细盐、胡椒及各色香料,将蒸青绿茶的寒凉尽去,使之久饮不伤。只是品时需小口细抿,才可得其真味。”
“李先生果然是内中行家。”
“不敢当,叫我李莲花就好。山野之人只知纸上谈兵,卖弄书中所言罢了。”
"如此说来,我也不得不请君品上一碗了。”李炎笑着起身取过另一只碗,用银勺在炉火上煨着的紫砂釜里舀了,搁在茶托上端过来。他见李莲花伸手,赶紧扶住,引着那人指尖触到底部茶托后才道:“刚拿炉火煨滚,小心烫手。”
李莲花再次谢过,托起茶托浅尝后又赞道:“微辛不掩茶香,苦尽才得回甘,果然别有一番滋味。”李炎却目光炯炯盯了他半晌,才淡淡道:
“先生谬赞,喝得惯就好。”言毕放下茶盘,转向顾希宵:“时辰不早了,顾科最好还是有话直说。”
陛下行事向来恣意,对于品茶品到一半赶人,顾希宵早已见怪不怪不求甚解,倒是李莲花微微挑眉,继而无奈一笑。
李炎突然来了个直球,顾希宵也喝够了这劳什子的三味煎茶,乐得切换主题:“我可不是来劝你回去的。今天过来只想问你三个问题。”
李炎闻言从宽大的衣袖中摸出手机,低头道:“问吧。”
“第一,你走得这么突然,程若鱼怎么办?你准备带她一起走吗?”
“她是她,我是我。我和严海闹翻,和她有什么相干?”李炎漫不经心回话,目不斜视扒手指如飞。
顾希宵点点头,发觉自己的手机振了下也没在意,继续问:“第二,我们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明知故问。”这次李炎答得干脆,抬了抬下巴道:“朕说过的话,何时不作数?东西我已备妥,只等你最后敲定。”
顾希宵会意,轻手轻脚摸出手机,只见屏幕上滚过一行消息:
“资料稍后发,快滚,你家元神主子要熟了。”
顾希宵面色一沉,忙朝李莲花看去。后者看起来毫无异状,依旧坐得端正挺拔,仍在小口小口品那碗三味煎茶,似乎对此颇为中意。
“还有什么问题?”说话间李炎已起身站定,逐客之意昭然若现。
顾希宵迟疑间,捧着茶碗的人淡淡开口了:“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来都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功夫,可容他把话说完?”
见他识破,李炎摇头长叹:“你身子不适,何必硬撑着帮这浑人来我这里磋磨?他早知劝不了我,只来套点消息罢了。”
“是我想见你一面,才硬要跟来。当日多亏你和青姐施以援手,原想趁此机会当面谢过,不想这副身子太不争气,反而扫了陛下雅兴,真是抱歉啊。”
李炎莞尔一笑:“先生能光降寒舍,炎求之不得,何来扫兴之说。今日一见,我总算明白为何当日林……临时抽了这么多人去东海捞你。今天色已晚,你们倒不如歇在此处,我也好请青姐来看你。”
“万不可劳动青姐,也不敢再叨扰陛下,本是午后做了个眼疗,现在药力发散激起热症,是正常的药物反应,不碍事的,我本是大夫,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了。”
李炎只得无奈道:“既如此,就早点回去休息吧。”他又看向顾希宵:“我知道你第三问想问什么。是九爷提议由你暂接B组,我没反对,倒是建议他再找个人帮你斡旋,我对你可没那么放心。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若李先生愿帮忙统筹B组,我倒是可以把人马全数交给你。”
顾希宵闻言变了颜色,咬牙道:“李炎,你我可不是这样约定的!”
“有区别么,顾希宵?平时看你鬼点子挺多的,怎么就学不会审时度势呢?今后是你掌帅印,只要李先生在你身边,队医和统筹不都一样?何况哪个位置点数更高,想必不用我多费唇舌吧?”
顾希宵被他一顿抢白噎得无话可说,只听李莲花笑道:“点数什么的没关系,也不重要。只要用得着李某的地方,两位尽管开口便是。”
离开李宅时已是夜深,雾雨迷蒙,凉意浸骨。
顾希宵一上车就抓过李莲花的手,又搭他额头,细看双颊浮起的薄红,外加眼角眉梢新染的那一丢丢粉,确实艳得过分了。更有之前落在掌心那颗热热的糖,自己早该发现的,竟疏忽至此!他一言不发,发动路虎一路狂奔而去。
李莲花唯恐阳台事件重演,忙道:“我不是故意瞒你的,来时只觉身子有些发沉,我也没想到喝了几口茶,热度一下就窜上来了。这药物反应当真令人措手不及。”
“只是身子发沉,下车时就知道避开我的手,不让我发现你掌心热度?李莲花,你这是烧得谎话都编不全了,还是省点力气吧。”
李莲花闻言揉了揉眉心,终于不再作伪,带着鼻音闷闷道:“罢了,我跟来只是想打探打探,李科究竟许了什么好处,能叫你把我给卖了?没想到被他看破我在发烧,你这位陛下,当真是个精细人。”
"什么卖了,说得这么难听,这叫互利互惠。我又不会害你。李炎这人本就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