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放桌上。
瓷盘子轻轻一响，宽打了哈欠，暂时压下了困倦，“妈妈，今天吃什么？”
“宽，你倒是自己低头看一眼啊。”
福田叶子温温柔柔、文文弱弱地微笑着说，“是三明治和蔬菜汁。”
时钟的指针走动，我们在安静中吃过早餐，雪绘这个时候才下楼。
她自己爬上椅子坐下，看了看面前的食物，歪头似思考，她拿起纸巾包住三明治的一角，就这样双手捧着三明治吃了起来。
我和宽收拾好出门上学需要带的东西，等雪绘吃好早餐就出发。
“妈妈我们出门了！”
“叶子阿姨再见，我走了！”
雪绘箍着我的脖子埋头一言不发。
说翘课就翘课，我还把雪绘也偷渡进了学校，带着她一起去排球部的训练场所上看社团的大家训练。
宽没来。他找了个借口请假今天就没来学校，拿着钥匙径直去我家用电脑。
学校对排球部还算重视，给我们社团划分了排球馆的两层作为专门的训练场地，办公室、休息室、储物间和训练器械等等都很齐全。出门时我带了套符合雪绘的小身板的运动服，先带着雪绘在女更衣室换了衣服，然后牵着她爬楼梯去排球馆的三楼。
从侧面推门进去，肉眼可见的大家在宽大明净的排球场里挥汗如雨地训练，一个接一个的排球落在地上啪啦啪啦的，宛如稀里哗啦的雨声。
门口边是菜鸟互啄现场，找正选们还是要拐几道弯去训练室的内场。
我在门边观察了大概十分钟，一边故作深沉一边拉着雪绘继续往里走。
进了内部就不是下雨声了，而是间歇性响起的雷声，“啪——”“啪嗒！”之类排球落地的声音每一声都格外敞亮。
今天赶巧了。里桃和卯月他们俩也在这里训练，而一个低年级的排球部新人负责给他们捡球。
排球部的竞争不比足球部、篮球部之类的社团弱，除了极少数很有实力的新人，大家基本都是从给训练中的前辈捡球开始的。
我抱着手臂在一边旁观。
里桃的球角度刁钻，力度又大，所以除了从小玩到大的卯月几乎没有二传愿意陪她长时间训练。这会儿她的训练一如既往地用力，时间拉长后卯月都感到难以招架。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真世你来，你陪大小姐练吧！”古川卯月大口喘气，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脑袋上的汗水都重新给他洗了个头发。身高一八零起步的男子国中生双目无神，发出痛苦的呻吟，“我需要休息……继续下去一定会累死的吧！”
卯月说什么也不肯配合。
停下之后，这位大小姐恶狠狠地擦去脸上的汗水，偏头朝我喊，“喂，吉祥物部长，你这是把排球部当成可以随便参观的动物园了吗？！”
“对啊，我和我妹妹还蛮喜欢看猴子打球的。”
里桃的回复是抛起一个球，垫球，让排球狠狠朝我的脸飞来。
面对这个充满报复性的球我一点动作也无，拉着雪绘站在原地。
排球刚好擦着我的侧脸飞过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运行轨迹，“砰！”地一声重重砸到地上，再次弹起，落地……滚出了边界线。最后，排球在场外停下了。
雪绘看着这个球，又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紧了打出这个球的里桃。
里桃不客气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
小女孩没有反应。
“看你好看。”我说，“你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和小孩子计较？大人有大量。”
而且你瞪雪绘雪绘也不理解啊。
“呵，”小野里桃嘲讽地一笑，不搭理我转身就走，回到柜子前拿了条毛巾擦汗。不到半分钟她就调头回来了，还顺路从某个后辈手中劫了一个球，“你来。”
我挑挑眉，目光从痛失排球的少年那儿转移到里桃身上，欣然答应。
“好啊。”
我摘掉了架在鼻梁上的银色框眼镜，把眼镜交给雪绘拿着。
我灰色的眼瞳总让人想起东京阴雨绵绵的天空，很多人都说它看起来很忧郁，但是也有人说我的眼神锋利如刀子。
尽管如此，无论如何……
竞技体育都是富有攻击性的，所有人都渴望胜利，所有人都会接受你的锋芒毕露。
里桃今天心情不大好，压着卯月练球未免没有宣泄情绪的意思，她憋着难受的那股气全体现在了冲劲十足的排球上；在古川卯月之前，男排队伍里的大部分人都被小野里桃拉去做过陪练，苦不堪言——中井教练都远远望着而不干涉这位暴躁的大小姐。
我一边垫球一边问她，“家里人又给你气受了，这次又是什么事？”
能让里桃这么生气的也就我们还有她家里人了，我自觉最近没惹出什么事情来。
除了斌次郎，我们玩得好的这几个没一个是家庭美满的，其中，家庭最糟心的就是里桃。她家家大业大，父亲和母亲是商业联姻，有了里桃这个家里长辈明确的接班人后这对毫无感情的便宜夫妻便开始各自风流。两边的私生子都弄出一大堆，尤其喜欢在里桃大小姐的面前各种作妖。
提起这个里桃就黑了脸，愠色难掩。
“这种时候就别提他们了！”
我看着排球像流星一样斜飞出去，有点遗憾这个时候没有教练来触里桃的霉头；嗯，天才的特权，这也是我熟悉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操作。
……
“停，停止，我不来了！今天算是本大小姐让你……气死我了，不比了。”
小野里桃精疲力尽后就不那么暴躁了，气喘吁吁地终止了和我比拼体力这种自找罪受的行为。我戏谑地看着她，小野里桃手指轻轻一拨把排球抛进了墙脚的箩筐里，嘴里骂骂咧咧的，她这副样子可比刚才要死不活的样子生动鲜活。
突然，一个红毛少年上前。
“山吹前辈，我们来一场吧！”
“欸？”
顶着我似乎疑惑的目光，他咬了咬牙根，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的掌心不由自主地发烫，目光愈发热切期盼。
他是我一直都很看好的那位王牌预备役，小鸟游义康。
“我说，”眼底的战意熊熊燃烧起来。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谦逊实则狂气十足的笑容，“前辈，我们来打一场吧！”
“不了吧，”我拒绝。
“哈，前辈你这是怕了？”
我挑了挑眉，“就你，想超越我还要两百年嘞！激将法对我可没用的，小鸟游。”
中井教练走过来，大手沉重地压在我肩上，“山吹，给你的后辈好好露一手吧！让他们看看我们户山曾经的王牌的实力！”
我笑不出来了。
“中井教练，你就不要跟着起哄啊。”
最后还是给这位我看好的后辈做了陪练，然后主动来找我陪练的后辈+1+1+1……本来应该是部长来视察工作才对，结果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参与训练。
“……简直，都是怪物。”
其他对练的成员围了过来，一边观战一边窃窃私语。当然，其中也有个别显眼包。
“不愧是被称为‘宛如月亮般照耀每次赛场的绝世仅有的超级无敌的排球天才’的部长大人啊啊啊！部长大人扣球！部长大人好帅！部长大人杀我！坂下你看见没有，部长大人他刚刚看我了？！绝对看我了吧！”
“石川你冷静点！部长那完全不是欣赏的目光吧！”
石川的朋友，可怜的坂下君不得不拼命箍着朋友免得他在冲动之下做出不可逆转的傻事来……虽然现在石川的大喊大叫也很让人社死，但是，坂下海吉目光坚定，深沉地想绝对不能更加糟糕了！
你的部长大人已经社死得不能再社死了，石川菊合，请你闭嘴。
场上的我不由露出了死鱼眼。
“宛如月亮般照耀每次赛场的绝世仅有的超级无敌的排球天才”，这前缀丰富的羞耻绰号到底是什么鬼啊？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
汗水渐渐打湿了头发，额头和脸颊上的汗冷却后反而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凉意，我接了无数次球的手都开始隐隐发麻。
小鸟游义康休息过后再次抱着排球上场，向我发起挑战。
“所有人！列队集合！”
这场针对我的车轮战在中井教练的吼声和哨子声中宣告结束，方才还在围观我和小鸟游义康对练的少年们呼啦散去，快速在教练和顾问老师面前集合完毕。
不，除了刺头一样的小鸟游义康。
“嗖——”排球的破空声在我身侧响起，我偏过头，咪了咪眼睛，透过球网看对面的少年。
少年高高跃起的身姿的更后方，透过明净的玻璃，外面的世界里澄蓝天空中荡起变幻无常的长风，云也呼咻飘动。
外面起风了，室内那正在飞跃球网的排球仿佛也受到了影响。
小鸟游义康早在激烈的对抗中耗光了体力，最后一球已经是强弩之末，泄气后便弯着腰手支着膝盖喘着粗气。他勉强扯动嘴角，“真厉害啊，山吹前辈。”
……这语气，不像是在夸我？
不服输的少年直起腰板来，目光灼灼，声音亮堂地向所有人宣告，“就算是这样，我也一定会打败你的，前辈！”
“啊，这，没有意义。”我干脆利落地拒绝，语气诚恳地说，“男排和女排是不会出现在同一个正式赛场上的，小鸟游。”
更何况我也不走排球的职业道路。
“什么意思？”
小鸟游义康不解。
“你之后去问中井教练吧，现在先去集队。”我摆了摆手，没有正面回答。
——打破热血笨蛋的美梦这种事我才不干。
所以说，没有一位排球部的前辈告诉后辈们他们的部长大人性别女吗？我感慨，大家真是恶趣味啊。
之前我能参加国中排球联赛的男排完全是因为一个美妙的错误。
且不论后来得知真相的后辈们的表情有多么滑稽有趣，现在活动开筋骨的我一身轻快地走向观众席找雪绘。我刚刚打球的时候雪绘就一直坐在观众席上观战。
她端正地坐在一把彩色的塑料椅子上，手里抱着一包没吃完的薯片，薯片还是中井教练给她的。我一走近，她递过来薯片。
“给姐姐，你吃。”雪绘认真而执着。
弯了那双似乎多情的眼眸，我笑眯眯地接过东西，摸了摸她的头。“久等了，雪绘！我们走吧，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
里桃和我打完就离开了，卯月正在集合的队伍里听中井教练训话，也不需要我等。
我从书包里翻找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愉快地决定先去天台找绫子一起吃午饭……雪绘的饭量不大，我可以和雪绘吃一份便当，绫子也会想和我吃同一份便当，由此得出结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饿着。
我一身汗味，学校里也没有我换洗的衣物，只好自己捏捏鼻子也就忍了。
“姐姐，抱。”
只有我的腰高的小女孩向我伸手要抱抱。
“雪绘自己走路好不好？姐姐刚才剧烈运动，实在没有力气抱雪绘了。”
“好。”
雪绘要我抱她，我没抱，怕把她衣服弄脏。小女孩今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种状态还是继续持续下去比较好。
出了排球馆大门，我一只手押肩上拎着书包一只手操作着手机给绫子发消息。雪绘拽着我的外套边沿，亦步亦趋跟着我。
在我的见证下，雪绘和绫子完成了第一次友好会晤。午餐便当是五目饭配烤鱼。
绫子靠美味的便当俘获了小妹妹的心。
下午绫子回教室上课，我就带着雪绘在学校里闲逛。
雪绘现在是在家里识字，适应课程后大概就会去学校上小学了，六年后说不定她也会来户山中学，所以还是很有参观意义的。
快要放晚学的时候宽来接走了他妹妹，虽然雪绘不是很情愿和她的妹控哥哥离开，但是还是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呢。
放学后我等到绫子，然后我们肩并肩走出校门，开始约会。
在微风吹拂的傍晚，想像却已发散到明日太阳的升起，波浪轻轻起伏的海平面上铺就一片片璀璨的波光粼粼。
商店林立的街道仿佛弱化为两条简单的直线无限向前方延伸，我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