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以前,“天机计划”基地。
潘稹带着一沓资料找到贺舟陵:“和这个戚余有关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了,我看完也觉得奇怪,十岁以前一片空白,就跟十岁那年突然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大学创业一次成功,又在几天之前觉醒了异能[吞食]。这个人……怎么总能运气这么刚刚好?”
贺舟陵拿起资料随便看了几眼,并不感兴趣。
他刚结束训练,上半身是件背心,汗顺着颊边从下颌滑落,砸在身上的工装背心上,“资料一会看。船票安排好了吗?”
“已经让锦城特事局作为戚余的任务安排下去了。”潘稹正色,“我还想问你,苏家、李家以前每一年都会让极乐号航行两次,此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异常。可是按照你的说法,这是一个没被特事局发现的S级诡域,有什么潜在的风险是我需要知道的吗?你准备怎么查这个戚余是不是你以为的那个诡异生物?我什么时候才能向上面报备这个诡域?”
天机行动作为保密部门,一切相关行动均是机密,但到底哪些可以向上传报、哪些不行,全靠潘稹自己判断取舍。
这十年以来,他做得很好,对上对下都有交代。
贺舟陵在他对面坐下,用一根手指勾着金属颈环,为脖颈腾出点空间,然后仰头喝了一杯水:“S级以下诡域只需要看规律和诡域领主习性,但S级诡域有规则。”
潘稹视线不离金属环:“这个我知道。”
“这次的游轮是一个S级诡域,所有乘客都要玩猎人和猎物的游戏,其中有一条规则是,猎物必须无条件服从猎人。”
这不是贺舟陵第一次来到极乐号游轮。
世界重启以前,他第一次登船是在八年后,同行一共十五人的小组,最后仅他一人生还。
小组几乎全军覆没的主要原因,就是他们在这个“猎人游戏”里丧失先机,数名队员抽到猎物卡,从身到心地彻底服从于猎人,向之献上一切。
为了解决这个S级诡域,他曾数次登上极乐号,却始终找不到发卡的规律,直到某次混沌值过低,祂出现,越过贺舟陵抽了卡。
现实将因神的意志转移,每一张卡都将是猎人卡。
而剩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猎物自投罗网。
贺舟陵等到了。
听完贺舟陵的话,猎物漂亮的冰蓝瞳仁里闪过愤怒。
耳旁响起长长的船舶汽笛声,这是极乐号已经行驶到规定海域的提示。按照管家7号的提示,这是最后的机会。
没时间了!
戚余转身直攻身后唐装男人面门,想要将猎人卡夺回。拳风擦着人喉结过去,贺舟陵腰身往后弯到一个极有韧性的角度,顺势反手扣住戚余双手手腕,欺身上前一步。
他抓住戚余头发,毫不怜惜地往后一扯,低声警告:“别动。”
戚余被迫将背弓得如拉满的弓,下颌高高昂起,后脑几乎靠到男人肩上。
汽笛声里,水晶舞台上,鱼尾裙女人像是卡壳的音乐盒,重复着从平静到微微勾起唇角的这几帧画面,反反复复,“现、现、现、现——”
船舶汽笛声落,女人像是上了油、紧了螺丝,重新变成被修好的玩具:“现在,游戏正式开始!”
所有人手中的卡牌刹那消失,只剩虎口处一枚图腾。
戚余虎口处的大树图腾生动又立体,向下抓去的根须仿佛会跟随着戚余的呼吸而轻轻摆动;而贺舟陵虎口处的大树图腾抽象又粗糙,像是刚刚勾完线稿的素描,毫无生命力可言。
【S级!】神信语气困惑,【诡域领主竟然是她?可是就在一秒以前,她身上明明没有任何诡气,这是怎么做到的?】
戚余暂时顾不上神信。
身后男人双手如铸,戚余竟然挣脱不了分毫。
无形中仿佛有某种东西降临,如一张细密的网,将他束缚其中,在他身上罩下密密麻麻的丝线,让他不能、也不想再挣脱。
就在戚余思维停摆,眼神变得茫然之际,他看见了席中众人虎口处的图腾,眼神骤然清醒!又是这些图腾,极乐号果然也和戚家有关系!
那些虎口处印着粗糙图腾的显然是猎人,他们对着眼神空洞,全无理智的猎物发号施令,是走是爬、是生是死全凭一句话,偶有理智尚存的试图反抗,竟然从鼻孔、眼角里流出血来,很快又驯服了。
只片刻,猎物们就被瓜分得干干净净,如摆件、如家具、如空洞人偶,围绕在猎人身边。
“那里——有个不听话的。”鱼尾裙女人缓缓转动脑袋,动作像缺少润滑油的机器人,抬手指向席间某个人,戚余甚至能听见她关节嘎吱转动的声响,“这位B票猎人,你刚刚对你的宠物,说了什么?”
灯光暗了下来,只剩下水晶舞台折射的眩目的光,像是地狱的幻象。
被她点名的男人咽了口唾沫,拉紧身侧女孩的手,没有吭声。
旁边有人高声替他回答:“他说,‘保持理智,不要离开我’。”
鱼尾裙女人的眼神变得漆黑,“游戏规则不容违背,猎物就该有猎物的样子。”
她唇瓣动了一下,轻轻一挥手,这对亡命鸳鸯便在所有人的眼前化为两摊浓臭的肉泥。
接着,女人在些许惊叫声中,调动脸上僵硬肌肉,冲贺舟陵微微一笑,“尊贵的VIP猎人先生,就请您亲自展示该如何驯服宠物吧。作为VIP,我想您一定对这种事情很熟悉。”
女人身后屏幕亮起,一行刺目的字浮现,上面写着「第一步:缰绳。」
戚余咬紧牙关,胸膛里心跳沉重。这个鱼尾裙女人竟然是这次极乐号游轮的诡域领主,在这里她处于绝对的主宰,掌管规则。
眼下是真正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腕上扣着的手没有松开,抓住头发的手微微用力,迫使戚余昂起头,将脆弱的脖颈暴露。
聚光灯下,喉结附近的肌肤连细小绒毛也被打上暖光,暗地里无数观察揣测的目光投来。
男人的手轻轻扣了上去,像是抚摸艺术品,指尖轻轻滑了滑。触感粗糙且炙热,恍惚像一团被烧红的炭被按在他喉头。
戚余的呼吸一窒,心跳变得凶狠猛烈,胸口起伏,从锁骨到耳根蔓延出大片绚丽的霞红。危机感下,他的头脑变得格外清醒而理智,能感受到站在背后的人再次轻轻俯身靠近,低沉的声音让戚余后背窜起电流,“我是谁?”
神信预判:【祖宗!千万别说王八蛋!咱要活下去!】
戚余咬牙,狠狠闭了闭眼,屈辱回答:“主人。”
鱼尾裙女人仍然静静看着他们两人。
她没出声,说明这一出名为“缰绳”的驯服戏码还没结束。
贺舟陵也不急,垂头看着自己掌心里这只桀骜的黑天鹅。
他面无表情,视线寸寸扫过对方面具下怒然睁开的眼睛,充斥血色的微红皮肤,以及从背后视角看去,衬衣领扣下露出的一截胸膛。
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不管世界重启前后,都是人生头一次。
——贺舟陵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怪癖,但莫名的,眼前这人的这种姿态,让他满意。
贺舟陵手掌微微往上,卡着戚余的下颌,迫使他更加往后仰头,后脑几乎要贴到他冰冷的肩上:“不对。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
可怜的黑天鹅只能忍住汹涌怒火,认清局势、及时低头。戚余呼出一口气,垂下眼睫,轻声回答:“我的主人。”
那股让贺舟陵满意的感觉消失了,索然无味。
贺舟陵“嗯”了一声就松开手,仿佛丢开什么脏了手的垃圾,冷漠看着对方一个踉跄勉强站稳。
贺舟陵拍拍手掌,抚平身上的皱褶,“船上就没有货真价实的宠物链吗?”
戚余豁然抬头,前一秒刚刚稳住的忍辱负重被眼底的不可置信打碎。
贺舟陵余光发现,指腹轻轻一捻,“给我的宠物也戴上一条。”
场边的打手当即过来,将一根合金漂亮的、小拇指粗细的金属P链挂在戚余脖子上,然后将牵引终端交给贺舟陵。
神信已经吓得不敢吭声了。
这东西它以前街头见到后还跟戚余讨论过,真是训烈犬必备,结果现在它就这么水灵灵地套到了戚余的脖子上。
老天保佑,戚余这次要是能活着出去,这胆大包天的家伙一定死定了,戚余不把他当狗玩就怪了!
“行了。”贺舟陵牵着绳子,从鱼尾裙女人身边缓缓走过,“我不喜欢做事太急,今天就先到这里。”
鱼尾裙女人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嫣然一笑:“当然,尊贵的VIP猎人。让您满意就是我们的宗旨。”
女人宣布散场,登船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
金属链在贺舟陵掌上缠了一圈,戚余微微垂着头,像每一个驯服的猎物那样,安静地跟在猎人身后,服从安排。
贺舟陵没有带戚余去他自己的房间,而是命令戚余带自己去他的房间。
戚余似乎没有意见地服从了。
然而抵达目的地后,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戚余突然暴起,拽住绳子扑向贺舟陵,往他脖子上一绕、一拽——
金属链就这么顺利地挂到男人脖颈上!
戚余还没来得及使力,一瞬间像是有什么重达千斤的东西将他狠狠按在地上!
砰的一声,金属面具滚落一边,露出戚余昂起的、充盈愤怒时惊人美丽的脸。
蓝色眸子里,因为愤怒而微微湿润。
贺舟陵纹丝未动,只垂眸看来。
这副表情,可比刚刚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