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光骤然间大亮,一道中气十足的嗓音在三楼中央响起:“恭喜!‘岁始灯’已被寻得,恭喜这对璧人赢得本次【寻岁灯】活动,请参赛者从侧门依次离开~”
店主和颜悦色地走过来道:“请跟我来!”
祁筝先迈出了一步,然后拉起曲方邈的手腕。
曲首席如今一只手被岁始灯占用,无法阻止祁筝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撩起他袖子,露出一片浅浅的淡蓝色冰锥痕迹来。
祁筝方才才使过寻宠术,契符尚未完全消散。
曲方邈:“……”
祁筝“啊”的叫了一声,“哇曲首席,你的腕子上怎的有一个和我一样的蓝色痕迹,这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曲方邈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连眼尾都染上薄红,他慌乱地想要抽回手,却被祁筝死死攥住。那双平日里清冷如霜的眼眸此刻漾着水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记。”
“嗯?”
祁筝没听清,又放慢脚步凑近几分,淡淡竹香萦绕他鼻端,“你说什么?”
曲方邈的声音硬气了一些:“我说……这是胎记。”
祁筝大惊:“你好意思吗,都这样了还嘴硬!”
她一脸震惊地望向曲方邈,曲首席像见了心上人的黄花大小子,满脸羞红,眼瞳闪烁,完全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直叫祁筝心软下来一瞬,决定不逼他这么紧了。
前方带路的掌柜回头笑嘻嘻催促道:“二位贵客不妨快些,我们下一批参会者已在排队了。”
祁筝拉紧他的手,“快走快走!”
曲方邈认为她暂时不追究契符的事了,心中大石稍稍落下。不过他也有底,祁筝一向聪慧,必定已能确认他身份了。
他目光落在身前两人交握的手上,这只素白前纤细的手比他小一圈,只能堪堪拉住他三根手指,却硬拽着他往前走,他在心里想,其实她力气很小,若自己当真不愿,这力道如何拽得动他分毫。
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说过……只有道侣能看。”
祁筝也许听见了,也许没听见,总归没有理他。
掌柜引着他们穿过偏门,从木柜中取出一枚精巧的同心结。红绳缠绕间缀着两枚玉坠,一冰蓝一暖黄,在灯火下交相辉映。
“恭喜二位。”掌柜笑得温和,将同心结郑重递上,“愿二位情比金坚,新年大吉!”
祁筝忽觉掌心一凉。曲方邈不知何时已将那枚同心结系在了她腕间,修长手指穿梭在红绳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你……”
她怔怔抬头,那双眼已恢复为浓墨般深沉,褪去了平日的清冷,一向被小心翼翼藏起的柔光显露出来。
曲方邈垂下眼睫,却将系着同心结的那只手握得更紧了些。
“你给我干嘛?”祁筝忽然道。
“什么……”
她三下五除二解下那只恰好与他们衣着颜色相对应的同心结,捞起曲方邈的手,本想图省力直接挂在他指头上,瞥见首席直愣愣的眼神,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又降低了底线,转而认真地系在他手腕上。
“是靠你赢得,自然也是你的,喏,物归原主。”
远处传来新岁的钟声,漫天烟火骤然绽放。璀璨光影中,曲首席一向不近人情而冰冷沉默的脸上,慢慢扬起一抹极为清浅的笑容。
祁筝没发现自己已然看呆了,绚烂光彩打在他那张几乎完美的冷脸上,多了一丝平日少有的温柔与缱绻,直到曲方邈的脸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她能数清他眼上的颤动如残翅的浓黑睫毛。
——曲方邈闭上了眼。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鼻尖,祁筝才猛然回神,她下意识抬起手,一手竖起挡在两人的脸之间,一手掌心抵住他靠近的胸膛,口中问道:“你干什么?”
曲方邈惊慌失措地挪开脸,又挪开视线,喉结急促地上下滚动,祁筝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
“我只……只是……”
“只是什么?”祁筝不依不饶地凑近,浑然不觉自己还攥着他前襟。
她仰着头,曲方邈看见她眼里映着未散的烟火,亮得惊人。
他被逼得退无可退,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忽然轻叹一声,轻轻将她鬓边一缕散发别到耳后。
“无事,只是看你脸上蹭了灰。”
“蹭灰?哪有你这样闭着眼帮别人擦灰的?”她狐疑道,却突然福至心灵,惊呼道:“你不是想亲我吧?!”
曲方邈脱口而出:“不是!”又补充一句:“怎么可能。”
祁筝默默道:“哦,不是就好。”
她虽然说“不是就好”,但是心里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空空的失落感。
“喂喂,你们俩离那么近干嘛呢?!”孟千一大老远一声喊,吓得两人赶紧弹开。
祁筝假装无事地整理着装,拍拍不存在的灰尘,淡然道:“你们来了,我同曲方邈已经比完了,拔得头筹。”
孟千一踱步而来,慢慢说道:“可否说一些我不知道的?你说是不是,毛允?”
毛允双手抱臂立在一边,连连点头:“正是正是,第二组都已进场一盏茶了,你们还在这磨磨唧唧的,不知道的还当你们是又进去比了一场……脸还这么红,很热吗?”
她又摸了摸下巴,敏锐的目光在二人之中来回打量,随后看向孟千衣,两个人同时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祁筝耳根发烫:“呵呵,是挺热的。”
“热好啊!热热闹闹的,正好过新年了,新年快乐啊哈哈哈哈哈哈——”孟千衣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串,脸上的笑容狰狞得让祁筝寒毛直竖。
侧门在一小巷之中,昏暗无灯。四人呈四足鼎立之势,尴尬在无声中蔓延。
孟千衣突然揽过祁筝肩膀,直直将祁筝揽得向前两步,她碎发落在祁筝耳际,痒痒的。
祁筝扬手要把她头发拨到一边,就听见她极小声道:“亲了吗?”
祁筝浑身一颤,
“……说什么。”
孟千衣双目放光一脸激动,还要刻意压低音量:“我说你们两个亲了没?亲了没亲了没?”
祁筝背上都出了一层薄汗:“还……还没。”
“还没?!”孟千衣痛心疾首地掐她肩膀,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么好的机会!灯光昏暗,美人在怀!”
曲方邈:“什么美人?”
孟千衣立刻改口:“什么什么美人?无人在说美人,我说的是“夜色迷人!”
毛允突然从另一边贴上来,三人顿时扭作一团。祁筝被挤在中间,紧紧锢在孟千衣臂膀里,本来是假热,如今倒成了真热。
了却一桩心腹大患,她恨不得哼歌跳着走,却突然想起,今年是她第一年不在葫芦峰上过年。
以往除夕前,祁筝与宋见山会将山头布置成一派喜气洋洋,绮秀纷披,在松柏枝头挂上彩绸,门框贴上春联,纵是修真问道的“仙人”居所,也沾染着人间烟火气。
那时,她也不理解,为何已入仙门,却仍守着凡俗节令?
宋见山翘着二郎腿,随口道:“仙人未必就要脱去凡尘,若心有所念,仙人亦可以眠安枕,食百味,享节庆……”
有些弟子家中无人,或因时过境迁,家人早早化作白骨,在山上便可重新感受到家的温暖。
大师姐和掌门给包饺子,饺子里夹了小星石,谁能吃到,可免七日课业。
祁筝借着人群遮掩,悄悄掏出星牌。拨了好几次,通讯才接通。
周围吵吵闹闹,对面鸡飞狗跳,宋见山的鼻孔出现在镜头中。
祁筝不得不提高音量:“掌门!新年好!”
孟千衣一抖,小声斥责道:“给你掌门拨通讯也不同我讲一声?!”
“筝啊!新年好啊!”
宋见山鼻孔很快消失,画面一阵天旋地转,各种童真音与青年音少女音响起,“大师姐!”“大师姐你在哪儿呢?”
祁筝将星牌转了一圈。画面里闪过人满为患的糖画摊子,在街道中央喷火的杂耍艺人。
“我在绮云阁山脚下的绮云街!这边年味好浓!”
“哎!星牌给我!这熊孩子!”
镜头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夺回。宋见山的面容终于清晰出现,发冠歪斜着,脸颊泛红,乐呵呵道:“你跟谁一块出来的?和卿栎她们?”
祁筝摇摇头,“不是,”将镜头转向身侧。
孟千衣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去挡脸,“哎呀别拍我!”
宋见山怔愣一瞬,笑了笑,继续神色如常道:“千衣啊,好久不见!百年未见,过得怎么样?”
镜头下,孟千衣屈肘猛捅祁筝腰眼,口中老实道:“呵呵,尚可。”
曲方邈用剑柄将她的小臂隔开,霜霜清清冷冷的剑鞘上多了一枚蓝黄相间的同心结剑穗。
他默默道:“不要这样。”
祁筝又照毛允,毛允礼貌打招呼,“见过宋掌门,我是玉虚门的毛允。”
宋见山:“好孩子,你好……筝啊,你哪儿交来这样的朋友?”
祁筝坦然道:“各人自有各人福。”
宋见山笑着颔首,目光却倏地凝固——镜头边缘,曲方邈静静立在祁筝身后。
宋见山的声音醉意全无,“你……你长大了。”
曲方邈没说话,点了点头。
祁筝:【你认识我们家掌门?】
曲方邈:【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