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日照珍珠市,万瓦烟生碧玉城。这句诗正是对大启都城临阳市井烟火最贴切的写照。
今日虽是淫雨霏霏,但街道上仍旧是一幅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之景。路上的行人或打着油纸伞,或披着蓑衣。街边商贩卖力的吆喝声,仿佛唤醒了雨中的临阳。
此刻路边的当铺前,正站着一穿珍珠白锦长袍、手举油纸伞的女子。
这女子年不过二八,眉若远山,明眸皓齿。她身材高挑,仅微施粉黛,就已如莲花仙子般动人。
只见她玉腕轻转,油纸伞上的雨水似碎玉般滚落。
这女子刚一进当铺,店内的伙计就接过她的纸伞放在一旁。看到伞下之人的容貌更是惊叹,便笑嘻嘻地问女子来店内是要做什么。
“你这小伙计当真是有意思,来当铺那还能还是做什么呀?不是赎当、续当那不就是来典当了吗?”
白衣女子眉眼一弯,笑得甚是灿烂。她手中握着的罗扇轻扇,脂粉香气便不断飘向那伙计。
伙计不由自主的靠近了些,油嘴滑舌的说道:“我的小姑奶奶,当铺里一般怎么会来您这样神仙妃子般的人物,您来肯定是得有别的事。”
女子笑嗔,用罗扇轻拍开了伙计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佯装生气道:“你这伙计,也是个小不正紧的。姑奶奶我是要来找已经被你这店铺‘死当’之物”。
伙计眉头拧紧,似十分为难的道:“我的小姑奶奶,您这不是在为难我吗。这死当的物品我们可无法再提供给您。您在期限内没赎回,这物件儿可就属于咱们典当行了。”
“规矩我是知道的。”女子笑意加深,偷偷往伙计手里塞了张银票,悄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那物件流到哪里去了。”
伙计挑眉,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说道:“好说好说,我这记忆力整个临阳城无人能及。凡是经我手典当之物,我都记得是一清二楚,您想要问哪件?”
女子眼波一转,微微靠向那伙计,边说边比划着。
伙计点头,了然于胸地说道:“原来您是要找一块玉佩呀。那您可以去玉粤记打听打听,咱们临阳城里和玉佩相关的生意基本都从那儿走。说不定去那儿能找到您想要的。”说着,拉着那女子的手,在她手上写下了店名。
面对这伙计趁机占便宜的行为,女子贝齿微咬着嘴唇,唇边勾起了一抹冷峭的笑意。
等那桃花玉面般的女子走出当铺,伙计嘀嘀咕咕道:“怎么今天老是有人来找同一块死当的玉佩,先前刚来一位年轻公子,真是奇怪。”
伙计说着,疑惑的摸摸脑袋,又走回店中继续填写当票。
白衣女子似乎对临阳城中的情况并不是很熟悉,走着走着便迷路了。好在她生的甚是美丽,总有人愿意帮她。
即使没有人主动帮忙也没关系,她会自己找人帮忙。
女子在路边拦住一提着篮子的大娘,柔声细语道:“大娘,请问玉粤记怎么走呀?”
大娘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自己听不见。
女子靠近,轻轻在大娘手上写着店铺的名字,大娘会意,随即拍了拍女子肩膀,指向了她的身后。
居然这么巧,原来自己要找的玉器店就在这里呀。
女子对大妈嫣然一笑,顿时让人有春色满园之感。
她走进了这家名为玉奥记的玉器商铺。在店门口,和一位面色白净的玄衣青年擦身而过。这青年长得好看,眸子很亮,看起来又有些眼熟,姑娘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甫一进门,白衣女子就找到老板,表示自己想买一枚玉佩。说着,便和老板比划着玉佩的形状和大小。
听了姑娘的话,老板眉头蹙起,苦笑道:“姑娘您来的不巧,这枚玉佩刚刚被一位公子买走了。”
姑娘急道:“是谁?”
老板说道:“就是您进来时刚出去的那位公子。他一来和您一样,直接就说要那块玉佩。姑娘您现在出去追,说不定还能找到。”
听了老板的话,女子赶忙出门。可是望着雨中熙熙攘攘的街头,到哪还可以找到那玄衣青年的身影呢?
白衣女子甚是失落,撑着伞走入了雨中。
不过老天爷似乎也在眷顾这位美丽的女子。就在她即将要放弃之时,前方不远处,那个玄衣青年竟然正面向自己急速走来。
女子大喜,在男子经过自己身旁时,一把拉住了这名男子的袖子,柔声道:“公子请留步。”
玄衣青年眸光一沉,似乎对女子突然揪住自己衣袖的动作有些不满。
白衣女子看出了青年的不耐烦,连忙说道:“公子,我们刚刚曾在玉器店见过。我知道你也是去那里找玉佩的,只是不知,能否将那玉佩让与我。”
女子说得很着急,撑着的伞打偏了似乎也没有注意到。雨水顺着歪斜的伞边,滴在了女子的脸上,看上去甚是楚楚可怜。
看着女子这副动人心弦的样态,青年愣了下,随即歪着脑袋低笑了几声。他俯身靠在女子耳边,和她低语了几句,从远处看宛如一对耳鬓厮磨的恋人。
听了青年的话,女子长睫微颤,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随后那玄衣青年便拉着女子快步走进了街边的小巷。男子的步伐迈的很大,步速极快。同时,他在行走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回头望着什么。白衣女子被他单手拉住,只能踉踉跄跄地在他身后跟着。
女子手中的油纸伞早已丢失在了巷子的深处。
“公子.......公子.......”女子断断续续的说道:“能请你稍微慢一些吗?我......我已经走不动了。”
青年并不理睬女子的请求,依旧拉着她在巷子里穿梭。
纵使是再迟钝之人,此刻也能意识到是有人在背后追赶那青年。
可惜老天爷放弃了对白衣女子的眷顾。她和青年最终还是被一群看着像是地痞流氓的人堵在了巷子里。
“你们是宫里派来的?”青年冷漠的开口,声音中不带有一丝波澜。
“知道就好,识相的就赶紧把东西交出来。”为首一流氓大声吼道。
看着自己和白衣女子被包围,青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块玉佩对我很重要,所以我不能交给他们。”玄衣青年在女子的耳边漫不经心的微语。
“所以——谢谢你啦。”这是白衣女子被那青年推向那群流氓前最后听到的一句话。
谢府。
雨水成帘,谢安枕着半卷《南华经》,正在做着一场不真实的梦。
在梦中,他被自家猎场湖里的一只田螺调戏了。
自己本来并没看见水中的那只田螺,还是那田螺主动叫住了他。他只觉得那个喊住他的田螺很是缠人。
不仅一直在偷看自己,还非吵着让自己对它负责?真是笑话,一只田螺还敢肖想自己,简直是厚颜无耻。
听着田螺不停的碎碎念,自己实在是嫌烦,只得答应田螺的请求把它捞出水中。
谢安问那只田螺,如果自己遇到危险时,田螺能否来救自己。
田螺自信答道,不可以,但可以和他一起跪下求对方放过。
谢安听完,毫不犹豫的把田螺扔回了湖中。
可是下一秒,自己却变成了被扔回水中的田螺。
谢安不停的在水中翻滚,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伴随着溺水的窒息感,谢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湖面越来越远。
眼前越来越模糊,却不断的闪回着走马灯。
一会看到有人说临阳城谢府三公子是个疯子,天天对着一个田螺发痴;一会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脸庞的少年背着自己,少年身上还有好闻的果香;一会看到故意把自己丢在湖边的谢昭被大哥罚跪在祠堂的背影;一会看到天上突然飞来一只鸟,居然直接将自己从湖中叼起后又从空中抛下.......
谢安从床上惊醒,薄汗浸湿了里衣。他很讨厌这种粘腻感。
在仆役拿来干净衣服前,谢安不由自主地死死抱紧自己,闭目在床上蜷缩了起来。
谢安从小就知道自己有病,还病得不清,不然也不会天天对着一个田螺发痴。
就像他从小也知道,自己的二哥谢昭很讨厌自己。谢昭总说自己抢走了母亲,因为母亲是在生自己时难产去世的。
就像那一日,他明知谢昭带他出去是不怀好意,可是他还是跟着一起出去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谢昭把他一个人丢在了湖边。
小谢安不认识路,只知道回家大致的方向。暮色渐深,他一个人在湖边很是害怕,他多么希望这时候有人能来拯救自己。
一个田螺出现了,把自己背回了家。他趴在田螺的肩膀上嗅了嗅,田螺身上有股果香,他很喜欢。
可惜自己不记得那田螺脸的模样了。
这么多年,自己曾试探过很多人,可是后来发现他们并不是自己记忆里那人。
每当发觉自己认错人之时,谢安总觉得心里会没缘由的绞痛。
这回又出现了一个和那田螺很像的人,当日在大哥生辰上看到那人的背影时,他的心一瞬间又动了。
那人说自己叫黎纪,虽然已经对他试探了好几次,但自己还是不能够确定。
于是谢安决定用那莫须有的“遗物玉佩”再试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同时也告诉自己,如果那人不上钩,那他就会选择放弃。
也到了该放弃寻找田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