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无大碍。”赵元瑾眸色转暖。
她再次鼓起勇气:“太子赐婚不能退,那能不能,成亲后再和离。”
赵元瑾没答话,甚至不曾抬眼看她。
楚茵茵心中一惊。
当下时局不稳,无人敢开罪太子,她也不想再让爹爹为此事为难,原想的是和离虽然名声差些,却要好过与其他女子争风吃醋的过一辈子。
退一万步讲,自己和离后,也不是不能再招夫婿,以楚府的门楣,届时挑个知冷热的赘婿,想是不难。
她问:“小侯爷意下如何?”
“楚姑娘这是,把本侯当成了什么人?”赵元瑾未达眼底的笑意有些森然,像是在说,别不识好歹。
楚茵茵噎住,小心翼翼道了告退。
***
“元瑾,你又在害人了?”
一帘褪色的绢纱笼罩在虚空中,少女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这句话说的很轻,可他感觉莫名的难过。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赵元瑾想要站起来,眼前却出现一张惨白的脸,脖颈处的鲜血从深深的牙印中流淌出来,弄的满地都是,他猛的推开尸体,生怕被人看见,自己又食血了。
准确来说,是害怕被楚茵茵看见,自己这副恶心模样。
他取血从来都没有直接下口的习惯,难道真的成了妖吗?
脑海深处明明听到了楚茵茵的声音,可四周一片黑暗,只有虚空中那轮腥红的满月,让人憎恶。
“我没有。”赵元瑾感觉身体像是浸泡在水中,几近窒息,他拼命挣扎,却坠入更加黑暗的深渊。
又是一片死寂。
他睁开眼眸,涌泉穴传来一丝痛感,意识渐渐清醒了些。
果然坏事做多了,是会做噩梦的。
老梁递上帕子给他擦汗:“明日便是月十五,老奴让南坊再献上几个女子,爷这样硬抗着,身子骨如何受得住。”
“呵。”少年浑浊的气息透着一股燥意。
老梁:“术满已安排了人在试药,很快,爷就不用再遭这些苦。”
“人杀了吗?”赵元瑾咬牙问。
老梁神色惶惶:“查出归离庵的那场大火并非意外,她趁火势逃跑了。”
“砰。”屏风被少年一脚踹翻,高挑的身形巍巍立了起来。
声音从齿间嗤出:“滚。”
“是。”老梁暗捏一把虚汗,作揖准备退去。
“慢着。”赵元瑾抬腿踩在屏风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我今日,是不是吓到她了?”
他问的是楚茵茵。
老梁微怔,诚诚恳恳道:“小女郎正是爱听软话的时候,爷下次见到她,可以表现得再亲近些。”
赵元瑾自小在宫里长大,最是擅长口蜜腹剑,玩弄权术。
他敛住略重的呼吸,淡淡吩咐:“你亲自去安排一下,替我给楚姑娘赔罪。”
“是。”
老梁立即出动,在翌日午时前把礼品送到楚府。
不巧,楚小姐登高赏秋去了,想来早将此事抛之脑后。
楚茵茵回府已是日落时分,贴身丫鬟秀秀服侍她沐浴,温水中氤氲飘散的果木香味,甚是好闻,秀秀见她喜欢,笑得颇为得意:“这御妍香是今日侯爷差人送的,除此,还有城南胭脂铺的口脂粉黛,城北琳琅记的珠宝首饰,锦衣行的绫罗绸缎,小姐还未嫁过去,侯爷就待小姐这样好,这是多少闺阁千金梦寐以求的,等小姐做了建安侯夫……”
“给我更衣。”
缓整疲态,楚茵茵急匆匆冲到前厅。
楚弘逸正悠闲品茶。
“爹,把今日赵元瑾送来的东西都退了罢。”
楚弘逸搁下茶盏:“胡言乱语,侯爷送的东西,岂是你想退就能退的,他肯上心,这是好事。”
心道:茶都喝了,怎么好意思退?
抬手屏退厅里丫鬟,娓娓劝慰:“太子殿下,不会平白无故为你指婚。更何况因你与公子禹之事,放眼整个京城,除了小侯爷,还有谁,敢向我楚府提亲?”
“爱提不提,提了我也不嫁。”楚茵茵只觉如今的楚府,就差在门口挂上牌匾,欢迎赵小侯爷上门提亲。
楚弘逸皱眉:“向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小侯爷的婚事已然商定,这一次,你不可再任性妄为了。”
“父母之命是连女儿的幸福也不顾及吗?”楚茵茵继续撒娇:“爹爹,女儿不喜欢赵元瑾。”
“你可是,还想着顾重禹?”楚弘逸抬眸,神色忧虑:“顾重禹自小出入皇宫内院,得舞阳公主倾慕,想必不久他便会……”
“不必再说了。”楚茵茵听不下去。
后来许多天她只枯坐在窗台发呆,再出府时听闻顾重禹已被赐婚。
礼部告示天下,今岁月十五恰逢中秋,顾重禹便要与舞阳公主完婚。
至于为何这般仓促,有人说是当今圣上龙体欠安,这样大的喜事要赶在国丧前。
也有人说舞阳公主痴恋顾重禹,魂牵梦绕,相思成疾,不早早完婚是有性命之忧。
甚至还有人说公主不洁,品行不端,蓄养男宠,当权的怕长此以往丑闻难掩,所以着急将公主出嫁。总之皇室秘闻光怪陆离,褒贬不一。
楚茵茵虽不愿相信顾重禹是为了公主才抛弃自己,可如今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不多日。
赵元瑾再次到访,是与楚弘逸商议提亲的日子,他是硕婉长公主的独子,据说,长公主是在梦中怀的他,所以他没有生父,随母姓赵,长公主几乎从不出门,他的婚事全凭自己操办,他虽年纪小,礼数却很是周到,侯府正式下聘那日,车马如长龙,多少好东西整箱整箱的搬,楚弘逸为此专门腾出库房安置,婚期定在立冬时。
正苦思此事,手中的书卷被徐姨拿去:“看了半响,这书也没见你翻动,可是遇到难解的学问,不如去向先生请教。”
“这书早已看了几遍,再无不解,闲来无事,随意翻翻而已。”楚茵茵起身望向窗外,已是深秋时节,树叶渐渐干枯泛黄。
“正好今日得空,来给你量量身形。”
这半年来楚茵茵消瘦了不少,从前肉肉的小脸也紧致了些,愈发精致。
“徐姨是要给我做新衣?”楚茵茵还是小女郎的心性,正是爱美的年纪。
“是要着手给你做嫁衣了。”徐姨满眼慈笑。
“婚事还早,不急做。”楚茵茵垂下眸子,莫名的有些反感此事。
“当年青小姐,你母亲出嫁时,嫁衣是仓促制成的,多少有些不合身,你这也不早了,需得紧着赶制才行。”徐姨边替她量测身形,边规划着如何亲手绣制。
徐姨年轻时,是天水朝数一数二的绣娘,楚弘逸专程请来为爱妻裁衣,一直养在府里,自爱妻潜心礼佛后,就由徐姨帮忙照料楚茵茵和楚玉笙,她自己没有儿女,对楚茵茵格外慈爱,楚府的人也都敬重她。
“谢谢徐姨。”楚茵茵甜甜一笑。
“小姐,午膳已备好,老爷请您去膳厅。”丫鬟秀秀立在门口,小模样俏皮可爱。
“知道了。”
*
膳厅。
楚弘逸端坐正位,餐桌上摆了几道家常小菜,多数是楚茵茵爱吃的。
“姐姐。”一侧的小少年眸漆肤白,正是楚府小公子楚玉笙,玉笙见了楚茵茵迅速起身迎来。
女郎微微俯身给楚弘逸行过礼,自顾拉着玉笙向座位行去,玉笙虽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这个头却与楚茵茵不相上下,他们都像母亲多些,玉笙亦是生得俊美,每次见他,稚气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叫人欢喜得紧。
用过午膳,楚弘逸着他二人陪着去院子走走,楚玉笙对姐姐最是依赖,寸步不离的挨在她身侧,她每每总嫌玉笙碍手碍脚,自小便欺负他多些。
“近日,忻州凌家要派人来都城,恭贺舞阳公主大婚,你们莫要生事。”楚弘逸开口叮嘱。
忻州凌家权重一方,辅政大臣凌少保,常年驻守关边,声名显赫,威震四海。
说来,凌家与楚家倒是还有一段渊源,楚茵茵的母亲曾与凌少保义结金兰,此次凌家入京,已提前打了招呼,会在楚府落脚。
楚弘逸这才特意叮嘱一双儿女,莫生事端。
“是舅舅要来吗?我还从未见过舅舅,真想一睹他的风采。”楚玉笙显得十分雀跃。
“他这种大人物可来不了,他镇守雁门关非旨不得入京。”楚弘逸言辞间有些别扭,连面上慈蔼的笑容也变得生硬。
楚玉笙哪里关注得到这么多,少年心性使他想起一个人,眸子瞬时亮了起来:“那是,平洲表哥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