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从纽约建筑峰会回国后，花洛夏便主动将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的重任交还她。花洛夏则带领一群实习生，全身心投入到苏省绿色低碳国际博览会的参展作品准备之中。

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进入设计阶段，然而这几年房地产行业却陷入萧条，建筑项目纷纷停滞。花漾建筑设计工作室手头有几个小项目，工作室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周漾办公桌前堆满资料，反复翻看着南城河项目的资料。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设计方案，一次次被自己否定。南城河项目五一面向大众开放，时间紧迫，必须尽快确定建筑构造的方案。

陈浅在自己办公桌将一切尽收眼底，犹豫了一会，起身风轻云淡地来到周漾办公室。

“学姐，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需要我做什么吗？”他小心翼翼地询问，眼神里满是关切。

周漾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正好，我有个古建筑的问题需要你查资料，还有安全法规。”以往这样的项目，她几个一起都能应对自如，但如今行业不景气，参加完国外建筑峰会后，她的思想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开始思考工作室和建筑行业的未来。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上敲击，全息投影的光效设计图在屏幕里明明灭灭。突然，她把触控笔重重地拍在桌上，震得咖啡杯里的涟漪撞碎在杯壁——这已经是第七次推翻光影动线方案了。

陈浅一听，他提前都做了功课，快步出了办公室从自己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沓纸质资料。

“学姐，这是我最近收集的一些关于全息投影技术的最新资料，我觉得可能对你的设计有帮助。”陈浅将资料放在桌上，声音温和而谦逊。

周漾抬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行，陈浅。你很用心。”她翻了翻资料，眉头微微皱起，“不过，我们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技术，而是如何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既能展现出南城河的魅力，又能符合绿色低碳的理念。”

陈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学姐，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我们可以尝试结合南城河的历史文化，设计一些互动环节，让观众在参与中感受到南城河的独特韵味。同时，我们可以利用一些环保材料来制作全息投影的载体，这样既能节省成本，又能符合绿色低碳的主题。”

周漾眼睛一亮，赞赏地看着他，“这个想法不错！陈浅，很有创意。我们可以进一步细化这个方案，看看具体怎么实施。”

“学姐，要不要试试让投影跟着河水流动？”陈浅的声音像颗跳跳糖，突然蹦进凝滞的空气。他不知何时蹲在了周漾的转椅旁，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黑白分明的小臂上未擦净的马克笔墨迹。

见周漾怔住，他笑着摸出草稿本，纸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上周我去南城河测绘，发现河道拐弯处的老银杏树。”陈浅将树叶举到阳光里，叶脉在周漾眼底投下金色经络，“老人们说这些树是明代守城将士栽的。如果我们用全息技术让古战场光影从树叶里生长出来——当夜风吹动树冠，铁甲骑兵就顺着叶脉流淌到河面……”

周漾的瞳孔突然收缩，指尖不自觉捏住了那片薄脆的银杏叶。她看着这个总被自己当成孩子的实习生，此刻他眼里的光芒比投影仪还要灼亮，发梢沾着的木屑在斜阳里飞舞——那是他跑去工地实地考察的证据。

“继续说。”周漾终于直起蜷缩在椅背里的身体。

陈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指在草稿本上飞快翻动：“还有河底那些宋代沉船的碎瓷片，我在水文资料里找到它们的青花纹样。如果设定当游船经过时，全息投影会根据船速在河面拼凑出完整的瓷瓶……”

他突然被周漾扯住手腕，草稿本哗啦啦散落一地。周漾的烟雨茉莉香味混着咖啡苦涩扑面而来，陈浅看见她耳垂上摇晃的银质建筑模型耳钉，此刻正折射出兴奋的冷光。

“去把沉船纹样扫描建模，现在！”周漾的声音像淬火的钢，“还有，明天跟我去南城河实地测试光影角度。”

两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突然，花洛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周漾，陈浅，你们都在啊。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什么好消息？”周漾和陈浅同时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她。

花洛夏得意地扬了扬手中的邀请函，“苏省绿色低碳国际博览会的主办方刚刚发来的邀请函回执，如果参展作品获得最佳创意奖，政府有政策补贴奖金30 - 50万，后续还有许多住建局的项目合作订单。”

“太好了！”周漾和陈浅同时欢呼起来。这个消息无疑给工作室带来了一剂强心针，让大家都充满了干劲。

然而，花洛夏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严肃，“不过，周漾，我有个请求。我想让陈浅帮我一起准备参展作品，时间紧，人手不够。你就继续负责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的设计工作，怎么样？”

周漾看了看陈浅，又看了看花洛夏，心里有些犹豫。她知道陈浅的研究生复试时间也在三月底四月初之间。

陈浅看出了她的犹豫，主动开口道：“学姐，我去帮花姐吧。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我们工作室负责建筑设计部分，时间还来得及。”

周漾看着他有把握的样子，点了点头，“可以。你自己安排好时间，我这边可以找其他人一起。”

花洛夏也拍了拍陈浅的肩膀，“陈浅，辛苦一下了，复试和项目一起，你要合理安排好时间。”

说完，陈浅和花洛夏便一起离开了办公室，留下周漾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前。她看着桌上的设计草图，心里既充满了期待又有些许落寞。陈浅透过玻璃窗看着周漾，他知道，自己对周漾的感情可能永远都只能藏在心底，但他还是愿意为了她，为了工作室，付出自己的一切。

花洛夏这边同样不轻松。她带着实习生们日夜赶工，但设计稿却总是差强人意。“这个创意不够新颖，重新想！”花洛夏看着电脑上的设计图，忍不住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严厉。

实习生们面面相觑，心里既紧张又沮丧。其中一个实习生小声说：“花姐，我们已经想了很多办法了，可还是找不到灵感。”

花洛夏揉了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大家别灰心，我们再去看看资料，找找其他优秀案例，总会有突破的。”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但作为负责人，她不能表现出一丝软弱。

第二天一早，林辞作为《独自生活的我们》的选角导演、执行导演，也是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宣传片导演，带着影像资料来到花漾建筑设计公司审核宣传资料。他和周漾之前就打过交道，他提前联系了周漾，周漾安排营销部对接。行政主管老姜和营销部助理林琳热情地接待了他。

“林导，欢迎欢迎，久仰大名！周漾交代过，您这次来审核宣传资料，我们一定全力配合。”老姜满脸堆笑，伸出手与林辞相握。

林辞微笑着点头，“姜总客气了，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这是南城河全息投影项目的形式宣传资料，还请过目，看看哪些影像资料适合对外宣传。”说着，他将资料递给老姜。

这时，周漾从设计区匆匆赶来，“林导，真是辛苦你亲自跑一趟！最近项目忙得不可开交，多亏你在宣传方面的专业支持。”

林辞目光温和，“周总太客气了，咱们之前沟通得很愉快，这个项目我也很期待，希望宣传片能给项目增色。”

“一定一定！等项目结束，好好请你吃饭。我这边还在讨论设计灵感，先不打扰你和老姜他们对接了。”周漾歉意地笑了笑。

“你忙你的，有问题随时沟通。”林辞回应道。

周漾向老姜和林琳叮嘱了几句，便又回到工位，继续和陈浅探讨设计。林辞看着周漾专注的背影，微微失神，片刻后收回目光，开始和老姜、林琳仔细核对宣传资料。

林辞送来的修复箱底部压着本皮质相册，扉页烫金印着“南城河项目纪实”。

等花洛夏从会议室出来时，老姜以为是她的专属相册，便交给了她；U盘里的电子资料则交给了营销部助理林琳。

花洛夏翻开相册，不解地发现里面全是她的侧影：在工地戴着安全帽核对图纸、在展览厅踮脚调整全息投影、甚至暴雨天抱着设计稿在街角等车。那些她以为无人知晓的狼狈时刻，都被定格在泛着茶香的相纸里。

最新一页夹着半张烧焦的星巴克订单，日期是2025年1月7日，上面是黑咖啡与焦糖玛奇朵，正是时尚宴会那天的日期。

“原来大导演还会拍照片，我以为只会拍视频……”花洛夏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照片边缘的折痕硌得掌心发疼。

晨风掀起窗帘，惊醒了沉睡的菌丝培养箱。蓝光中漂浮的孢子像极了那年七夕灯展的流萤。林辞出了电梯后，喉结动了动，摄影器材重重砸在地板上。

他右手无意识地拉了拉前进帽，此刻心里满是慌乱。三十七岁的他，在摄影镜头前总是那么沉稳冷静，可刚才看到花洛夏时，却第一次乱了分寸。

花漾建筑设计工作室的材料室的角落里，陈浅正跪在材料室满地狼藉中，小心翼翼地用宣纸吸着墨汁。

被染红的望江亭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出奇异的纹路。

他举着硫酸纸对着光源，惊讶地发现墨渍沿着周漾标注的承重结构蔓延，竟勾勒出菌丝网络般的暗纹。

“这是……霍夫曼编码的变体？”陈浅忍不住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与疑惑。他仔细端详着图纸，发现被晕染的区域恰好对应着菌丝培养箱的温度参数。

在图纸背面，有一行褪色的小字：「暗室生长速率×3，就像某些不敢见光的心事——周漾 2016.3.21」。

陈浅的手指轻轻划过那行字，仿佛能触摸到周漾当年写下这些字时的心境，一种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菌丝箱突然爆开一个透明孢囊，陈浅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刹那间，孢子在他掌心化作淡青色烟雾，烟雾中浮现出全息影像。画面里，二十岁的周漾正在给榫卯模型刷桐油，窗外偷拍的少年有着赵涔亦的轮廓。

陈浅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周漾单身29年原来等待的是赵涔亦，可亲眼看到这样的画面，还是让他觉得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他们之间不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是两个人的双向暗恋。

三月底，傍晚六点零七分，南城河畔的蓝花楹绿叶开始集体凋谢，喇叭状的花瓣星星点点冒出枝头。

赵涔亦独自站在望江亭顶层的榫卯机关前，望着倒计时全息投影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想什么想出了神。可他却没注意到，菌丝正顺着承重柱的裂缝，悄无声息地爬满了控制台。

“当年你修改我的温控参数时，就该想到这一天。”赵涔亦对着空气轻声自语，指尖划过操作台的咖啡渍。

突然，整个建筑剧烈震颤起来，被墨染红的承重柱上浮现出血丝状菌群，陈浅修改的编码正在反向吞噬控制系统。

看着这一切，赵涔亦的心里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对周漾的担心，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她不要受到任何伤害。

菌丝在LED灯带的映照下疯狂生长，就像陈浅压抑多年的倾慕终于破土而出。

陈浅在资料室看着眼前的混乱，脑海中却全是周漾的身影，他多希望自己能像此刻疯长的菌丝一样，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可又害怕一旦说出口，就连待在她身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种纠结与痛苦，让他的内心备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