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否定的答案,刘越依然有些恍惚。但人来都来了,还是商睿亲自接过来的,总不能立刻掉头就走。
就当是参观,刘越推开车门:“那走吧。”
商睿紧跟着下车,两人前后脚走进电梯间。
电梯门板如镜般光亮,刘越随性一瞥,看到商睿竟然微微偏过头抿唇含笑。
不知道这人成天高兴个什么劲儿,跟有病一样。
刘越碰了商睿一下:“笑什么?”
商睿低头盯着自己的胳膊肘,眼眸微睁。
商睿讨厌一切肢体碰触。小时候,只要有人靠近,商睿都会极不自然做出反抗。
连对亲哥商誉都不例外。
但很奇怪,刘越已经不是第一次碰他,商睿却从未产生过厌恶的情绪。
好像埋藏在身体里的某个信号器瞬间失灵。
商睿很清楚这种感觉,不仅不厌恶,甚至还可以说得上是……
商睿把目光从胳膊肘挪刘越身上,胸腔异动。
很忐忑很怀疑,这种感觉,或许可以称为享受。
这对商睿而言极为陌生,从记事起就从未发生过。
商睿不动声色把手伸进裤兜,那里有他的手帕。商睿开始一层一层卷手帕边边,暗道自己很不对劲。
一次、两次、三次……
不对劲的次数越来越多,且都是对眼前这人,商睿迷惑地盯着刘越看。
胸腔燃起一团解释不清的东西,痒痒的,暖暖的,很难理解。
电梯间里灯光暖黄,从上面照下来,将商睿笼在一片柔和之中。
刘越莫名其妙心跳得很快,他感觉商睿眼神诡异,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刘越暗暗攥紧了拳,觉得自己耳根有些发热,连忙把目光转向别处。商睿察觉出两人间的氛围太古怪了,很不应该。
电梯来了,进入电梯后两人分站一角,明显刻意拉开了距离。
电梯上行的那几秒,空气都跟凝固了一样。
刘越不知道商睿什么想法,但他自己有种连气都喘不匀的感觉,且攥紧的掌心已微微汗湿。
是紧张,刘越惊讶自己竟然会在商睿面前紧张,真是可笑。
好不容易挨到楼层,刘越也一路低着头,没再往门板上看。
“是这里了。”商睿说。
刘越抬眼,这才发现楼道看着有些眼熟。
他怀疑地指了指1601,又指了指1602:“这不你家吗?真邻居啊,这么近?”
商睿点头走向右边那道门,伸手准备按指纹解锁,想了下,又收回手指开始按密码。
门开的瞬间,迎面扑来一股清新洁净的气息。房间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宽阔明亮、舒服惬意。
刘越一瞬被房子吸引,两人间的尴尬氛围瞬间被刘越抛去了脑后。
刘越迈进房门问商睿:“哎?我想再跟你确定一下,你说的房租真没发错吧?”
商睿为了能报一个刘越一口接受的价格,已做了周密的网调,还计划好了报价方案。
但此时此刻,盯着刘越的眼睛,商睿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到底,还是商睿不会撒谎,也很明白刘越聪明着呢,不会轻易受骗。
对上刘越的眼睛,那股古怪的情绪再一次涌动,商睿心想,不如直接开口坦白。
说自己想和刘越交朋友,看到他房子漏水,实在不忍,决定把自己的房子让给他住。
租金根本是个幌子,只要刘越想过来,一分钱不要都可以。
商睿喉结滚动,干咽了下,犹豫着要怎么开口。
房间采光很好,窗外的景色也美到爆炸,比照片上拍的还要好。
尤其卧室,又宽敞又明亮。家具都是纯乌木打造,有品位有档次。
每天从这样的大床上醒来,心情一定很不错。
刘越是想换个好点儿的住所,却没想到一下升级成这个样子。加上它离谱的租金,不禁幻想自己是真开始走运了。
原本只打算参观,没想到真进来又放不下。刘越自己都觉得,只要跟商睿在一起,好些事儿就会莫名其妙偏离既定轨道。
但转而一想,商睿的邻居或许跟商睿一样,是个挥金如土的富家子,完全没有钱的概念。
豪宅租出去,大概也只是不想放房子空着落灰。
管他市场价多少,不如租了再说,反正有商睿发过来的信息为证,吃亏的又不是自己。
想及此,刘越转身冲商睿勾唇一笑:“真就那个价啊?”
商睿点头:“还可以商量。”
刘越愣了下连忙摇头:“不不用商量了,就按照你说的来。”
能有幸捡到这么大一个便宜,刘越觉得跟做梦一样。
-“那……”
-“那……”
两人同时开口,刘越怕商睿临时拒绝,连忙说:“那我先租一个季度,房租一次付清,押金多少?等下就可以给你。”
还有押金?
商睿疑惑地皱了下眉,心想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之前没有调查到相关的信息。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刘越能搬过来,一切都好说。
商睿轻咳了声:“租金你转我就行,押金的话……暂无。”
这个便宜大大超出刘越预期,以至于,在某一瞬间,刘越猜想商睿这家伙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吧。
但窗外的景色过于诱人,刘越背过身佯装赏景,唇角已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好,”刘越回身点头,朝商睿伸出手去,“成交。”
交易有点过于顺利,商睿看着刘越伸出的白净手掌,不由抿唇一笑。
两人手掌相握,商睿才感觉到刘越的手虽然看着细腻,实际上在指根处有一层薄茧,倒是令人有些意外。
但比这更让商睿意外的是,商睿察觉自己内心有一种强大的力量,让他不愿意松开刘越的手。竟贪婪地想要一直握下去。
最后还是刘越用了些力气,才将手从商睿手里挣脱出来,尴尬得转过身去,惊觉刚在电梯里那股古怪的氛围,又冒出来了。
……
既然订好了房子,原来房子的租金也快到期,刘越就想着早点搬家。
他一个人在家里打包行李,一会儿搜罗出一筐东西。
当年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顶多一个背包,里面几件换洗的衣服。
一晃几年过去,竟然不知不觉添置了这么多。
刘越看着外出旅行时买的小玩意儿,尤其是从航展上带回来的飞机模型,爱惜地抚|摸机翼,不由想起童友兰来。
刘越常想,如果童友兰能和刘诚忠早点结束糟糕的婚姻,或许还能活到现在。
要是那样,如今坐在地板上收拾行李的,将是母子二人,而不是他孤单单一个。
从一个房子搬到另一个房子,时常让刘越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疲惫又寂寞。
刘越转身爬上沙发,拿起手机看通讯录,想找个人过来帮忙一起收拾。
刷来刷去,也不知道该找谁。
其实刘越人缘不错,平时吃喝玩乐的朋友很多,但他骨子里是个不爱麻烦别人的人。
总觉得自己的事都是小事儿,让人专门跑一趟太耽误时间。
想来想去,刘越苦笑着蹲回地上,继续埋头整理。
他将床头柜上儿时和童友兰的合照放进行李箱,又顺手拉开下面的抽屉。
本意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结果一眼看到商睿之前给他的那条手帕。
奢侈品就是不一样,真丝材质,洗护都跟要命似的。
不能高温不能拧不能甩,干了之后还得低温熨烫,才能弄成四方四正的形态。
刘越此刻看了都想笑,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小玩意儿,使这么大力气干嘛。
但想归想,刘越还是珍而重之地将手帕装进一次性密封袋,单独放在行李箱外侧的夹层里。
要和住了几年的老房子告别,刘越想搞点儿仪式感,下楼买了几瓶啤酒回来。
路过老吴家门口,想着之前跟高明远、赵岂他们黑人那次,心里多少有点儿疙瘩,在门口留了几罐。
再上楼时,刘越不经感慨起来,曾经以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无论喜欢的还是厌恶的,总有一天将成为过客。
所以对事儿对人都别太当真,珍惜眼下拥有的就好。
最后一次趴在阳台,看楼下夜宵摊老板为顾客炸串,看路边大树展开的叶子,品味夹杂烟火气的风。
刘越从融航大院出来之后,包括上大学那几年,为了打工方便,辗转过不少地方。
这里是他最喜欢的。
对外,刘越总说是因为老城区方便。实际上,只有他知道,更深的原因是这边没他认识的人。
刘越隐匿在一群外来户之中,没人知道他的底细,没人问长问短,没人成天关心些不该关心的。刘越反而能正常地喘口气儿。
但人总要往前看,就像赵岂说的那个吸引力法则,心态和想法若真能影响现实,就不应该让自己活在一堆麻烦里面。
比如推脱不作为的房东,斑驳的屋顶,无赖糟糕的邻居,楼道里的各种杂物……
换个环境挺好。
刘越掏出手机,跟夜色合影,他有个习惯,每到一个住处,搬进来和离开的时候都要留张照片。
他想看自己这颗浮萍最后将飘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