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您是说喻章不是星盗，他之前认识您，还是因为您救了他，所以才考入指挥部的？”

沈络一拍大腿，力气用的有点大，疼得直皱眉，但还是继续补充道：“那都能说通了呀，只要反抗军也和他没关系，他肯定不会拒绝我们的要求。”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魏连山揉了揉眉心，“你先出去。”

“是！”

沈络答应地很利索。

——控制室有统帅急召。

他特意要求清退所有无关人员。

画面中老人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军装，尽管面孔藏不住地沧桑，但周身散发出来的威严只会让人感到畏惧。

“连山，听说你在Z星上遇到了一伙叛军，有什么受伤？”

“报告统帅，叛军全部处决了，我没有受伤。”魏连山语气波澜不惊，站在原地标准得挑不出一丝错误。

老人叹了口气，目光透出一抹慈爱，“那就好，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要不是文德走得早，也不至于如此辛苦你撑着联邦了。”

“我不会放弃父亲的信仰。”

轻飘飘的几个字分量重若千钧，魏连山的父亲是联邦公认的英雄，力挽狂澜拯救了当时即将覆灭的联邦，而他小时候是被父亲放养着长大的，想干什么干什么，混世魔王也不为过。

后来检测出S级别后便被联邦大学录取，在经过无数个没日没夜的训练里也逐渐消磨了过去的浮躁，慢慢沉稳了下来。

在与父亲为数不多的见面中，也只能讲到为了联邦共同的信仰，希望他能做一个好指挥，担起要承担起一个S级的责任。

魏连山答应了，并且坚持到今天。

统帅语气怅然，“我老了，往后只能靠你自己走，”他揉了揉眉心，“听沈络报告说有了那个高匹配率的精神力者，紊乱症是有望治愈的？”

“是，但概率不高，也没有经过具体的测验，联邦大学检测出了一个S级，我会尽力培养合格的接班人，执政庭不会倒。”

魏连山从未将希望寄托在一份可笑的匹配报告上，其实早在他没有患病以前，已经安排了人暗中寻找，并将另外一名S级精神力者严密的保护了起来。

“联邦永远是联邦。”

闻言，统帅脸上多了几分不显眼的笑意。

“我相信你的能力，都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你很难再去相信一个人，何况精神力非同小可。”

魏连山听懂了他话中未尽的意思，喉结滚动了一下，仰望着这位温和亲切的统帅。

“所以我联系到了中央医院，他们能直接把大脑内的精神力全部抽取，进行一个测验而已，喻家不会拒绝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

魏连山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统帅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灰白的瞳孔里透出一抹淡然与沉重。

“连山，你是联邦的基石，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是。”

.

“审讯结束。”

几个巡警走了进来，帮着喻章把测谎设备拆了下来，他失去了支撑，几乎没控制住自己差点摔倒下来。

一个小时后，喻章才彻底缓了过来，他确认没有与反抗军串通的嫌疑，被转移进了普通中舱，从外界得到了三条迟来的消息。

拍卖会的无论人证还是物证，已经搜集完整。

Beta舰长证实出卖星舰轨迹，被当场击杀。

前面两条喻章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至于最后一条，是由巡警转送过来的审讯结果。

一封正式的官方解约报告。

即日起，剥夺喻章在指挥部职位，不再录用。

末尾是执政庭签署。

执政庭有权处理联邦全部们的相关事宜，何况这个人是魏连山。

比起死亡，这样的惩罚倒是好了点，但也代表了喻章此后与政治基本无缘了，若再严重一点的话，联邦没有任何一个部门会再愿意接收他了。

执政庭近几年出面的情况不多，一般都是为了制止星系之间的战乱，或者干涉存在影响联邦利益的相关决议，然而像这样性质的文件，历来也找不出几件。

喻章摸着那张浅薄的纸，指尖看似不经意地在左侧的星轨印章停留了几秒，郑重其事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巡警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既然已经不再是指挥使了，对方只是客气地朝他鞠躬，目光中带了几分可怜的意思。

“喻先生，祝您接下来的旅途愉快。”

喻章接受了他不走心的祝福，他确实没有因此感到消沉难过，反而另外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盖过了解约，Beta死了，舰长只能由魏连山担任。

这一认知，让他看着舱窗24小时播放着的虚假形势动画都顺眼了。

喻章顺便花了双倍的钱，买下了其中一个旅客的光脑，对方再三推托，提出免费赠送，但是需要他加一下自己的账号。

喻章微笑地表示遗憾。

对方也不深究，反而捂着心口小跑，回到同伴那去了。

喻章的光脑在被反抗军给摔烂了，这么几天下来在社交网上基本可以称得上是失联人员了。

刚一登上账号，无数消息犹如潮水一般朝他席卷而来，当然置顶在最上方的还是那封正式的官方解约邮件。

具体的通知时间在一天前，指挥部比喻章更早一步知情，全然没有给他能够涡旋的空间。

这般的雷厉风行，不留余地，魏连山一定对自己很失望。

喻章天生上扬的唇角此刻也看不出半点笑意，他垂下眼睫，往后要想再接触到魏连山更不可能了。

应该再多和他说几句话的。

【您收到了四条视频连线，其中一条来自母亲，请问是否挂断？】

解约通知传遍了指挥部，自然也不会漏掉喻家，那边可想而知的愤怒，发过来的信息几乎要布满整个光脑，差点没卡宕机。

喻章犹豫几秒最后还是点击了接受，画面展开时，对方画着夸张艳丽的妆容，头顶的帽子几乎比脸还要大，以他对自己母亲的了解，要么是上一场舞会结束了，要么就是赶去下一场。

果不其然。

“你怎么会得罪执政庭的！害我被这群贱人们嘲笑，我算是没脸见人了，喻章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快去求求你那些朋友，出钱出人都不是问题，你父亲好不容易才松口让我进喻家了，你在这时候掉链子......”

“母亲，我是被反抗军抓起来了。”喻章语调平静地打断了她的歇斯底里。

苏依白表情一怔，她被养在中央星，反抗军的存在等同于传说，避之不及，万一连累到喻家，自己这辈子都别想当上喻太太了，当即被吓得发抖。

“真是个废物，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没出息的，那天回来的时候就该直接弄死你！”

苏依白出生在末星，即便穷困，但那里盛产玫瑰与美人，不管何种刻薄的话，在她口中说出来都自带一股撒娇的味道。

恐怕也是这样原因，喻正清才破天荒地将她留在身边，一直到今天。

喻章早已免疫，他收起那一丝微薄的祈求得到母亲怜爱的心思，声音平淡如冰。

“我也在后悔，那时候我也不该回到喻家。”

喻父早年不满大哥的等级性别，私下里找了匹配中心，算法匹配到了苏依白。

那时候的苏依白还是个小Omega，要是没有统帅针对Omega设置的法案，她也许就出现在某个黑市上，她也不甘心自己只能在餐馆刷盘子。

一筹莫展之际，喻父救世主一般地出现在了她身边，儒雅多金，苏依白毫不意外地沦陷了，在一次发情期的到来，顺利地完成了永久标记。

等到苏依白怀孕了，要求两人必须结婚，喻父才暴露本性，结婚是不可能的，孩子也是必须要生下来，因为大概率是个Alpha。

而且精神力的等级应该不会低。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苏依白知道了真相，但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她几乎一夜之间想开了，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喻章身上。

事与愿违，喻章确实是个Alpha，但只有D级，甚至低于及格线，这样还不如他是个Omega，漂漂亮亮，最后能给喻正清卖出一个好价钱。

苏依白快要恨死了。

有人乐见其成，高兴得快放炮。

比如说喻家长子——喻游，他告诉那时候备受冷落的喻章，他们父亲在第十星系，他有本事一个人过去，父亲要是见到了你，一定不会再生气了。

年少时候的喻章还不清楚等级对他意味着什么，懵懂地驾驶着一架根本不合格的机甲，扛着没有分化完整的身体，准备一个人找到父亲。

不要说第十星系战乱频发，就算没有他也不可能穿过去，没走到半道便被星盗劫走了，他们知道喻章的身份，以为能借此机会得到很多钱。

结果喻正清只说他就是个养子，私下里准备了讣告，想利用喻章的死好好给自己树立一个刚正不阿的形象。

星盗们无计可施，只能变着法得联系上苏依白，毕竟当了几年的情妇，怎么可能半点钱都没有。

喻章记得非常清楚，苏依白收到信息的情绪非常激动，哭得悲伤，随即开始破口大骂，与他印象中温柔的母亲截然相反。

“你们有本事就杀了他呗，我这么年轻能生一个Alpha，还怕没有下一个吗？”

他来不及沉浸被家人抛弃痛苦，只能想尽办法保住自己的一条命，冷静地提出加入星盗。

这个时候魏连山就像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一样出现了，尽管对方那时候刚成年，眉目之间见不到半点稚嫩，虽然面对这些活生生的星盗时，面带犹豫，但处置方式依然冷静正确。

在处理了所有星盗以后，新人喻章被单拎了出来，他以为终于要轮到自己了，一副吓傻了的样子。

魏连山落下视线，声线低沉。

“你叫什么？”

喻章想要回答他的问题，话到嘴边那声喻怎么都念不出来。

站在魏连山身旁的几个部下，个个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一致建议要杀了他，决不能放虎归山，长大后肯定会与联邦为敌。

喻章不敢躲，据说躲了死的时候更痛苦。

“长得小姑娘似的，又是个哑巴，走吧。”

魏连山摆了摆手。

他的决定让部下纷纷摇头叹息，执政庭的上将做事还是太年轻了。

喻章在那一天的时间里见识到了魏连山的杀伐果决，与年轻掌权人指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点仁慈。

就这样喻章奇迹般的活着回到了喻家。

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情，特别是喻章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直也没有再次分化的迹象，安分守己当着养子，心甘情愿被家族利用。

如果说过去的十六年里喻章都是为了苏依白那虚无缥缈的S级Alpha目标而前进，只有他自己知道往后的一切自己是为了魏连山而活。

然而努力接近光是需要付出残忍的代价，何况这是无数人都趋之若鹜又退避三舍的位置。

喻章不怕辛苦，也不担心徒劳无功，只要魏连山在那里，他就成了一个方向，方向不可扭转，不可偏离。

光不来，但他可以去。

“小喻，你一直都很听妈妈的话的，对不对？”

苏依白话一出口，脑中追上后才发觉不妥，她又清清嗓子。

“当初非要考指挥部，才两年啊，不行你必须想办法再进去，你父亲那边记得赶紧道歉去。”

她向往常一样开口嘱咐，本以为喻章会听话地答应下来。

“道歉可以，但指挥部是不可能了，我不会再进去了。”他直接了当击碎了她的美梦。

“喻章！你这个......”

哪怕喻章挂得快，他也知道苏依白最后没说完的话。

废物。

他眼神微眯，目光垂落在耳畔挂落下的一缕长发，她说的其实没有错，自己确实是个废物。

那时候应该胆子再大一点，也许就能留在魏连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