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完了？
喻章还没问出口，便得到了答案。
拍卖会的人完了。
现场气氛从未如此安静。
主持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僵硬地回过头，只见所有的机械臂高高抬起，齐刷刷地调转方向，金属轮廓泛着冷光，打在每个人的脸上，表情变得极度扭曲。
可以说，他们的命只在魏连山的一念之间。
主持满脸不可置信，他想到了什么，大步冲上前死死抓着机械臂，企图将它们的控制权重新掰正。
蚍蜉撼树。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神明明答应过我们的，神说过他会保护我们的梦想！”
他这般癫狂的行为，让人难以置信，一套不需要精神力的机械，偏偏让精神力控制了，实在让人感到绝望。
有人反应快速，举起双手，争取与拍卖会划清界限，“我我我，就是来玩玩的啊，真的没杀人。”
“对啊，喻指挥您救救我吧，您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她们不能失去我。”
“......”
喻章压抑的恶心顿时扫荡一空，扯了扯嘴角，耳朵突然被揪了一下。
存在感很强。
他下意识抬头望向那人，发现魏连山掠过自己的冰冷目光与看着叛军时无异。
“高兴之前，先担心一下你自己的下场。”
喻章自然清楚，背叛联邦是执政庭无法容忍的事情，若是换成其他指挥，说不定当场会把自己射杀，以换取奖励功勋。
“醒醒吧。”
“你们以为求了就可以活下来吗，能同时控制接近百台机械，至少也要达到A级的精神力。”
主持人瞳孔深处翻涌着浓烈的嫉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他是执政庭的人！”
百年前，联邦曾经历过一次来自反抗军的重创，差点覆灭，重组后吸取教训，对于等级制度更加苛刻异常，并在各个星系指挥部中严格筛选出A级以上的Alpha，成立了独立于所有星权之上的执政庭。
对外公开称为维护星系和谐发展的特殊指挥部，换句话说——拥有监管全星系的权利。
对于出现任何可能改变现有联邦制度的潜在风险，身为执政庭都有权直接清理，哪怕毁灭整个星系。
独裁，是执政庭一贯的代名词。
反抗军名义上是为了争取平权，消除等级差异，实则是想要覆灭全星系。
魏连山不可能放纵叛军，让联邦的惨痛历史再次重演。
特别近年来他们野心愈发膨胀，鼓动人心，持续扩张，多次挑起战火，桩桩件件，皆是对联邦的挑衅。
在场的人脸色接近于绝望，光是回忆到那几桩传闻，恨不得让机械臂当场射杀自己才好，总好过落到执政庭的手里。
“其实没必要闹成这样，执政庭无非有个魏连山，他远在中央星，只要放过我们，拍卖的钱反抗军会双倍给您，或者您出个价，有什么问题全都给您办妥。”
主持人见势不妙，缓了缓语气，赶紧亮出底牌，明晃晃的交易，开出了许多人无法拒绝的筹码。
魏连山挑眉，表情似有松动。
主持人燃起希望的火苗，顷刻便被下一句话直接熄灭。
“杀了执政庭上将。”
主持人笑容一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他缓过劲，“您开玩笑吧，据说他有S级的精神力，而且涉及到的资料是绝密级的，我们哪有这样的本事。”
“一年前不就组织过一场刺杀，现在不敢了？”
魏连山转身干脆利落。
“等等！我答应！”主持人一口做出承诺。
他眼神冒着兴奋的火热，魏连山的存在像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上空，给大部分的行动带来严重阻碍，若能促成这件事情对反抗军百无一害。
喻章喉结微滚，总算是有了点生理性反应，下一秒，下颚被人狠狠掐住，猝不及防被迫与魏连山对视，原本涣散的思维彻底激醒，他强撑着摇头。
“他们许诺你了什么。”
魏连山低声询问，强硬地把他的头按朝自己。
所以对Z星发生的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心甘情愿’沦为玩物？
喻章愣了两秒，才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我...没有。”
近距离下魏连山乌发黑眸，透着慑人的寒意，面部线条冷硬清晰，缺乏柔软的弧度，静默如冰成了具象化。
不可能有人敢在这种威压下能产生丝毫的隐瞒与欺骗。
“他说谎！”
底下传来一道反驳的声音，紧接着剩下的人也有附和。
“我上次送了几颗宝石，他就答应晚上一起吃饭。”
“吃饭算什么，要是能调离Z星，喻指挥还和我跳舞呢。”
光是这几句话，魏连山便能想象到对方散着头发那份轻浮讨好的模样，他绝对无法容忍联邦存在这样的指挥。
“不是这样的，那都是行动计划。”
喻章内心的慌乱与不安无处遁形，他不想让魏连山相信那些话，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呢喃。
“那些东西我全部退回了。”
那双绿潭般的眼眸深深注视着魏连山，喻章迫切地想要从中获得一丝信任。
可惜魏连山常年冷冽的面孔瞧不出半点情绪，可以说只要他不想，没人能猜测到他的任何心思。
“我对您一直仰慕尊重...能成为您的指挥使是极大的荣幸，请您相信一切的诱惑都不足以动摇我的忠心。”
什么仰慕尊重，分明是恭维畏怯。
“编得不错。”
魏连山语调平静，仿佛喻章一番深刻的自我刨析，只是微风拂过水面，激不起半点涟漪，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喻章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伸手去握魏连山的袖口，这上面没有联邦的星轨图腾，只有一颗普通的白贝母扣，偏偏对他来讲有超越一切的吸引，指尖几乎触碰到的时候，最后一刻理智上线无力地滑落而下。
魏连山心底泛起一股奇怪而复杂的感觉。
Alpha似乎真的很粘自己。
“轰——”
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厚重硬实的大门自外朝内被炸出一块不大的空间，刚好容纳了十来个人的小队进入。
喻章安排的救援到了，拍卖会的那帮人目光中透着绝望。
“对不起，我来晚了，收到的情报有误，后台那帮反抗军实在太多，您没事吧。”
为首的副指挥立马从机甲仓内跳了出来，只是面前的情况委实让她摸不着头脑。
特别刚踏进来便明显感觉到了一股澎湃混乱的精神力网笼罩着所有人，连自己的机甲都有一瞬间差点被脱管的意思。
几秒之后，这种感觉蓦然消失了，仿佛某道触丝仁慈地饶过了自己，否则她将付出机毁人亡的代价。
她深吸一口气，瞬时进入戒备状态。
对方必定是一个高阶精神力者，而且对于自身掌控力达到了骇人的地步，多半超过A级或者更往上的精神力者，往往无法控制多余的那部分力量。
而能把精神力控制得像呼吸一样简单，哪怕是中央星上也是少之又少，不对，有一个人！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望向中间那个男人，表情如遭雷击。
“您您是上将？！...”
魏连山没有否认她的话，偏头冷漠锐利的眸光划过喻章。
“你指的救，是救援？”
小队组织零散，应变能力不足，同时全无规划目标，这也能称之为救援？
儿戏。
喻章：“......”
他并不想承认，半截身子快入黄土了，没有魏连山，救援变收尸都是有可能的。
最关键的是抓住反抗军也和他没关系。
“...是，我稍后会给您发送工作简报。”
喻章接着朝副指挥撩起眼皮，她望着自家指挥使惨白的脸色，总算想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赶紧掏出精神力补充剂，即将扎上他的脖子。
“抱歉，我需要检查一下。”
沈副职业本能地想要上前拦住，然而魏连山站在原地，小幅度地抬了抬下巴，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悄然退了下去。
魏连山并未打消对喻章的怀疑，刚好想看看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乖乖，忍着点啊，马上就好，等任务完成就带你上A星买新衣服，外加十次大保养。”
喻章一皱眉，副指挥无意间摸到后脑一滩血迹，止不住地流淌，脑补出了许多非人的虐待情况，事实也确实如此，顿时满脸心疼。
“我没事。”喻章语气虚弱，他暗自抓住副指挥的手，往机械臂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会就别哄我了。”副指挥立刻会意道。
魏连山：“.......”
这下用不着抑制环提醒，他自己都能察觉到血压止不住地飙升。
一个需要被beta下属哄着的指挥，委实不多见，抛去身份存疑，他不免有些疑惑。
喻章到底是怎么当上指挥的。
靠卖乖？
精神力补充剂是喻章提前准备好的，反抗军不好糊弄，他也没想把自己真交代下来，加上得罪顶头上司的上司的认知充斥在脑海，一紧张又促进了血液循环，效果又猛又快。
一针下去，喻章总算有了点活气，唇色逐渐恢复正常，拒绝副指挥为他处理伤口的提议，率先安排后续工作。
“按照计划收尾，把人遣散回户星处理，照例封住这里，任何人不能过来。”
其实哪里还需要什么收尾，直接捡漏，把这帮人打包端走，上报联邦执政庭，以身犯险，怎么着也算大功一件。
“是。”小队几人立刻应声。
副指挥同样应道，但她答应的显然不是同一件事。
“你就是这么糊弄办事的？”
魏连山猛然出声。
喻章张了张唇，对魏连山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传闻有了更深刻的实感，显然自己的做法并没有得到他的满意。
小队虽然不明所以，但即刻停下了动作。
“一律严惩，凡是参与过交易的，收押太空监狱去。”魏连山厉声道。
喻章瞳孔微压：“...是。”
这下各种求饶声都冒了出来，其中有人尚抱有些许侥幸，准备趁着空档挟持人质逃出去，可还没等动手，机械子弹射穿了他的头骨，人笔挺地倒了下去。
剩余的人老老实实地戴上特质的手铐，利索地爬上机甲，生怕下一个死的变成自己。
原本混乱的场所，因此肃然一空。
“感谢上将莅临Z星对工作的帮助指导，我是Z星指挥使喻章，实在抱歉计划安排有误，我可以接受所有的质询方式。”
魏连山垂下眉，喻章站得笔直，背脊单薄，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语调里浓浓的敬意，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怯。
与其他指挥使见到自己时候的态度并无不同，没有亲昵讨好，甚至更加谨慎难安。
“只是有误吗？”
魏连山的声音不假辞色，喻章肩膀不由后缩了两下。
“请您明示。”
“身为z星指挥使对所在星域疏于监管，导致反军肆虐，数人死亡，死不足惜，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魏连山指了指机械臂，眉眼微沉，“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我不知道。”
“不错。”
魏连山语气出乎预料没有一丝责备。
喻章一愣，下意识抿了抿唇，他不禁仰头望向魏连山，腕上蓦地多出一道冰冷。
他迟钝地反应过来，低头确认了，自己这是被铐住了。
“上去。”
在众人担忧不解的注视下，喻章面色平静，最后一个走进了押解机甲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