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是交给霍昭阳做的,因为他看起来最害怕,所以理论上他得出的结论最安全。
“我们非要这么搞不可吗。”情报是江清容提供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村庄里大概是一个怎样的分布,但是就连他也没忍住抱怨了一句:“这有点太超过了吧。”
“那不然呢,”霍昭阳正指挥着应山月和朱抱岩对吴添乐进行改造,理由是狗东西就你的能力近身最没用啊,但江清容深度怀疑背后原因其实是方才的架没吵过借机在泄愤:“诶对就这样,把下巴遮上,腰上腿上都再来点布料哈,女性的自然体型是这样的。”
吴添乐连气都喘不上来,整座驿站勉强还能用的布料基本都挂在他身上,本来是一个正常身材的普通人,忽略头部看背影却像是个丰满高挑的女性。这时朱抱岩一句话也不说,踮着脚从背后毫不留情的一下套住了他的下巴脖子,勒的吴添乐嗷的一声惨叫:“轻点猪宝儿,轻点,我伤还没好……不要趁机摸我大腿啊应山月,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怎么忍心对我下手!”
“我没有,那个什么,对你下手。”应山月正蹲在吴天乐的两腿之间给他缠布条,本来就神色尴尬,吴天乐一嗓子直接嚎的这位浊世翩翩佳公子脸色爆红,说话都结巴了。偏偏他还十分坚定,就算这样也要坚持着继续手头的工作,结果就是连原本白皙匀净的脖子根都红的闪闪发光,仿佛能沁出血来。
“不是,江清容,你别见死不救啊,”吴添乐见求救无门,开始试图转移火力:“你好歹也过来试一下啊,万一喜欢上这种感觉呢?”
江清容轻咳了一声,别过脸去,不忍心再看吴添乐的惨状:“我就算了吧,暂时还没有这种癖好。那什么,你们待会收拾完,是要去那个药房么。”
“对的,”霍昭阳一边忙着指挥,一边抽空回应道:“一般来说那种地方会有仓库储存药品,平常不会有什么人会去那种地方,刚好完美符合我们的需求。”
又鸡飞狗跳地折腾了一阵,几个人方才鬼鬼祟祟地摸出了驿站。赶到村口的时候时间已经很紧张,虽然天色还没亮,但起得早的雀鸟已经开始叫了,仔细体察还能感到夜晚凝滞的空气变得轻盈,开始流动。几个人都知道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不再敢开玩笑,依照江清容的指点埋伏在了药房门边上,随手把写着已打烊的牌子拨到一边,由吴添乐拉着朱抱岩上去敲门。
“笃笃笃。”吴添乐试着敲了一下门,霍昭阳应山月江清容三个猫在门后,连气都不敢大声出,毕竟这是个杀人的村子。等了半晌,没人应答。吴添乐又拍了拍门,这回从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连门边蹲着的三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吴添乐拔尖了嗓子刚想要说他们之前编好的瞎话,什么隔壁村来的,孩子生病了很着急,麻烦开门看一下云云,霍昭阳也捏好了折光,等着门一开就放出来。门后的人却没有迟疑,哗啦一下子拉开了门。
三个负责打埋伏的愣了一下才扑上去,因为太匆忙搞得七零八落,捂嘴的还没捂上绊腿的就先动了手,但所幸他们几乎没遭到什么抵抗,甚至有点进行的太过于顺利了。因为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看上去不会超过八岁,饿的面黄肌瘦,根根肋骨都向外翻了出来。被七手八脚的架到屋里的时候,她也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而是无比平静的说了一句话,她说爷爷,是你回来了吗?
五个人站在熹微的晨光里面面相觑,屋子里没有蜡烛,没有灯具,装油的坛子是空的。朱抱岩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把已打烊的牌子挂了回去,霍昭阳转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随后手掌交叉在胸前比了个叉。江清容明白霍昭阳这是想告诉他们其他人,“她看不见。”
他们其实做了相当周全的计划,怎么谈判怎么威胁怎么找地方安置,但眼下几个人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推我我搡你的谁也不肯先开口,最后应山月被推了出去,因为他的声音听起来最温柔,不容易把小孩子吓到。
“小妹妹,我们是你爷爷在外面认识的朋友,他现在很忙,脱不开身,要我们过来照顾你几天。”应山月斟酌了一下说道,话刚说完胳膊腿就挨了好几记掐,好悬没叫出声来。但这番漏洞百出的、简直会被妈妈们当成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范本的标准狼式发言居然就这么轻松地把小女孩说服了。她缓慢地点了点头,冲着一个自以为的方向乖乖地挥了挥手,小声说道:“好的,那么我得去睡觉了,哥哥们,晚安。”
直到小女孩蹒跚着消失在帘子后面,几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一间小小的药房,没有什么前店后坊的格局,硬要说的话前面是厨房兼爷爷的卧室,后面则是小女孩的住处,窗户对着后院的猪圈,猪圈里杂草丛生,显然已经荒废很长时间了。也确实如霍昭阳所料,找到了个用来储存药品的地窖,勉强也能算作是地下室。几个人决定就在这里躲上几天。
“你们说她爷爷干什么去了呢,”应山月坐在地上纠结,“没见过这个人,谁也不知道老人家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一下子看到我们一群人,不得吓晕过去。”
“如果你说的是三天后的话,那我也不知道,”霍昭阳诚实地说道,他刚刚在前屋里搜刮了一圈,顺手把一大包衣物从地窖口丢了下来:“但是我知道他老人家马上要去附近的早市弄点吃的了,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这次中奖的是江清容,因为相较于剩下几个人他的身形最为单薄,比较符合饥荒年代的老人形象。“其实按理来说他们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但还是谨慎为好,不管怎么说,你原来那样子在这地方也还是挺扎眼的。”霍昭阳看着大围巾裹的密不透风,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江清容说道。
江清容其实没想明白自己的长相到底哪里扎眼了,但还是点了点头,抓紧出了门。他明白,这几天不光是要活下去不被发现,还得尽快找到虞望被关押的位置,想办法救他出来。
江清容心事重重地穿过清早的街道,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街上每一个和他擦肩而过的村民。有的脸看起来麻木,有的脸看起来愤怒,他们的不同点很多,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饥饿。他头一次觉得饥饿是一种可以从脸上看出来的情绪,那是一把黑洞洞的昏沉的火,在每个人眼窝里的地府无尽的燃烧。
他今日是有心观察,方才发现集市上大都不是钱货两讫,而是以物易物。然而今日的情况亦与往日有所不同,有一处摊子前面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根本看不清卖的是什么东西、摊主又是何人。江清容本来极厌恶人多拥挤的地方,稍微思考一下却觉得不对,拉了拉围巾,硬着头皮挤了进去。
随之而来的当然是令人窒息的热浪和体味,江清容几乎要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当他看到人群中央摆放着的东西的时候,便知道自己一定是来对了——那是一堆黄澄澄的米粮,一路上无事可做的时间里他曾经对着它们看了不知道多久,对这东西简直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