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开始解向岚的衣服。
做什么?周俊驰愣了一下。
救他。阿俊哥,你信我吗?周俊驰想了两秒,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去借一套金针,然后留在房门口守着,从现在起发生的一切都不可以让第四个人知道,连向岚都不可以。你们明白吗?
那一晚,我们三人都一夜未眠。周俊驰在房门口守了一夜;我在房间里陪了小风一夜;而小风以金针为向岚解毒,整整四个时辰未曾休息。我看得出来,小风是第一次用金针解毒,他一边找穴位,一边回忆走针的顺序,整个人都被汗浸湿了。解毒的过程中,向岚的脸色一会灰白,一会赤红,一会暗紫,期间还时不时地呕血。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向岚的身体,以便小风施针。
阳光照进窗子里,小风把所有的金针都收了回来。少爷,我好困啊。他刚说完话,人就猛然倒了下去,我眼疾手快把他捞在怀里。我知道他困极了,便喊了下人把他架去其他房间休息。再看向岚,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就像往日里睡着了一样。
现在怎么样了。周俊驰急慌慌地走进来。
我也不知道,但想必是比昨晚好了,再等等。我安慰周俊驰。
临近午时,我和周俊驰刚在房间里眯了一小会儿。忽然听到有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我们走过去一看,向岚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瞪着双眼,眼神冷漠凶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身子虚弱,暂时还无法自行从床上坐起来。我和周俊驰看到他动了动嘴唇,于是便靠近了他,只听他口中恶狠狠地念道:向,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季夏札记,向岚之危》
战小星的副殿里,申英路捧着一串西域送来的紫色葡萄珠吃得津津有味;马诗正在独饮一小瓶桃花酿。
一见战小星推了门进屋,申英路直了直身子,挑着眉问,“见到大难不死的福星了?”
“没有,”战小星摇了摇头,在他们二人对面的榻上坐下,“但是我肯定沈愿的屋子里有一个病人,他还在给这个人治病用药。”
“你怎知道,沈愿一定是在医他,而不是在害他。”以申英路对沈愿不深的了解,沈愿可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我去之前,沈愿特意焚香去了室内的味道,这说明他心里有鬼,怕被我发现蛛丝马迹;再者沈愿房中的天山冰蚕丝和蚕丝纱布都用去了一大半,他早就不做缝合伤口的活计了,这两样东西怎么会用得如此之快。”战小星在沈愿房间里并非白转了半圈。
“你的意思是,沈愿在救治顾夏?”马诗放下了手中的桃花酿。
“如果说只是救治,恐怕太乐观了一点;他在用顾夏做实验,所以他不会让顾夏这么早丧命。我听唐之说,近来沈愿的棋艺突飞猛进,似乎是有人在从旁指导。这个人很可能是顾夏。”战小星看着对面的两个人说。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沈愿和唐之……顾夏能算上什么。”申英路摆了摆手说,
“你错了,他是能定乾坤的人。”战小星指了指有自己头顶上的房檐。
“你什么意思……”申英路一心急,被葡萄珠卡住了嗓子眼。他用力咳了一声才把喉咙里的半颗葡萄呕出来。
“字面意思。”趁申英路不备,战小星伸手摘了他手中的葡萄串,“这个人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于他的命,也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拿走。”
直到申英路和马诗一起走出战小星的房间,他们都还在回味战小星的话。马诗拉住申英路的胳膊问,“战先生是什么意思。”
“咳,他就是这样神神叨叨的。反正这是他们阿鼻殿的事情,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什么都不知道最踏实了。而且战小星不是说了吗,你那心肝儿命长,别操心了。”申英路的话里有取笑的成分,不过他确实认为有些事情还是装聋作哑得好。人的好奇心是好事,但好奇心过盛就成了坏事了。
马诗收敛了心神,决定把这件事情暂且放一放,另找个其他的理由搪塞小秋。他对一个人有心,却也不能因为这份心意丢了性命。看着申英路和马诗一前一后走远了,战小星低着头,眉宇间藏了一点焦虑和不安,因为知道的事情太多,在大多数时候也不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
沈愿不知道自己在战小星面前露了馅,他现在还沉浸在第一阶段实验成功的喜悦中。桌案上笼子里的小花猫歪着身子躺在里面,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沈愿溶了一颗药丸在小碗里,然后用木棒蘸了碗里的水喂给了猫。
“沈先生的实验还顺利吗。”顾夏微微仰起头说。他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一是得益于归元补气还魂丹的功效;二是近来沈愿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赏他几口饭吃。
“托你的福,顺利。”沈愿用毛巾擦了擦手,“看来你这几天精神不错,我正好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被辰火宫审讯的。”沈愿拖了张椅子,坐在顾夏的木板床前,神情严肃。
顾夏松了松肩膀,“沈先生难道不记得八月里地下宫殿闹出来的荒唐事吗。”
“你是因为这事被抓起来的吗?据我所知,真和这件事有关的人早掉了脑袋。你能在辰火宫活命,要不是与这件事干系根本就不大,要不是身上另有秘密、还有利用的价值。但如果是后者,他们没道理把你送出辰火宫。”沈愿这几天终于在这件事上咂摸出一点不对劲儿的味道。
“那沈先生认为我与什么事情有关?”顾夏勾了勾嘴角。
“其实我本来没有什么头绪,直到近期你的身体逐渐好转,我才发现你的内力根本不是一个奴隶该有的。他们抓了你,又没有下死手,恐怕和这个有关。”沈愿展了展眉心,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点得意的表情。
“沈先生猜的没有错。”顾夏点了点头,
沈愿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嘴角又压了下来,“那你说说,你的内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我说我曾到过黑水牢,在那里有人传了我内功心法。沈先生认为此事有几分可信度。”
“荒唐,这地下还没有人能活着从黑水牢走出来。”刚说到这里,沈愿忽然看到顾夏瞎了的一双眼睛,“你不会是在之前就……”沈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因而吞下了后半句话。
“是啊,沈先生。”顾夏点了点头。
“可是你的记录。”沈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
“因为有人想隐瞒事实,逃避责罚。”顾夏已经想到辰火宫的人私自删掉了他在黑水牢的记录,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狂风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沈愿的嘴角抿成一条线。
“沈先生,若是你手下的人想向你隐瞒一点小事,你也无从得知。毕竟想控制沙漠里的每一个人,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在顾夏看来,沙漠的优势在于人多,劣势同样也在于人多。
“哼,那是我懒得管他们。”沈愿被顾夏戳中了脊梁骨,提高了声调说。接着他眼珠一转,死死盯住顾夏说,“你在辰火宫被折磨得半死不活都不肯说实话,现在到了我这里怎么学会卖乖了。”
“因为我知道,沈先生对内功心法不感兴趣,也不会因此把我卖给辰火宫。因为我是一件很好的实验品。”
“是啊,你说的很对。我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我只会把你困在这里,当我一辈子的实验品。”沈愿搓了搓自己的手掌。
顾夏闭上了眼睛,轻轻舒了一口气,“沈先生,我恰好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哦?我今天心情好,你可以问。”沈愿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笼子,里面的小花猫已经抬起了头,正在用舌头舔着自己的爪子。沈愿嘴角的笑容更深。
“沈先生也会算卦吗。”顾夏记得战小星会算卦。
“阿鼻殿的人都会卦术和医术,我身为殿长怎么会例外,只是术业有专攻。就拿你知道的这几个人来说,我擅长医术,且最喜欢用毒和制药;战小星擅长卦术,我虽然没找他算过,但也听闻过战先生‘话不落空’的手段。战小星的医术与我属同门,他喜欢针灸之术,也爱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巫蛊之术;唐之则是卦术和医术兼修,只不过他哪一门都不精。像你这个断手断脚的事,放在唐之那儿,他就医不了了。”沈愿不知不觉和顾夏说了许多话,“你问我这个做什么,难道还想让我给你算卦吗。我看卦的钱不比医病,想试试吗。”
“沈先生,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而已,算卦就不必了。有些事情不用算,也能感觉到。我知道,你离战胜唐之已经不远了。”顾夏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便迷迷糊糊地没了意识。
“实验品,我就要找到控制一个人的办法了。你,就留在这儿陪我吧。”沈愿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顾夏的头。
在对弈了四十三天、历经了九十局的对战后,沈愿赢了唐之。这不是偶然,唐之很清楚沈愿开窍了,而且他在以飞快的速度成长,自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你在和谁偷师。”唐之无奈地丢下棋子,
“自学成才。”沈愿喜上眉梢,
“我是不是明天就不用来了。”唐之觉得和沈愿下棋这事耗神耗时,他都有点后悔了。
“谁说的,说好了四十九天,那一天不能少。你之前虐了我那么多次,不得还回来。”沈愿立即回嘴。
“好,好,好。我怕了你了还不行吗,你要是真有本事,你就再和那狂风去下。”唐之自暴自弃地说。
“嗯,你说的对。他是我的目标,我早晚要去找他。”沈愿把棋盘收拾干净。
“你最近成天都在下棋,棋艺倒是精进不少,医术可别倒退了。”唐之故意这样说,其实是想借机试探沈愿最近神神秘秘地在鼓弄什么新实验。
“哼,那你可小看我了。”沈愿正愁没地方炫耀自己的成果,他钻回屋里,把笼子提了出来。笼子里面的小猫看上去正在小憩,“看见了没有。”
“这不就是一只没睁开眼的小花猫吗。”唐之笑道,接着他就看见沈愿在他面前溶了一颗药丸,然后又把药丸溶成的水喂给了小花猫。大约两盏茶以后,这小花猫就活了过来,在笼子里面上蹿下跳,哪还有方才那副萎靡的模样。唐之眨了眨眼睛,不说话了。
“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想知道它能活蹦乱跳多久。”唐之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花猫,摸了摸下巴。
“这取决于最开始的剂量。拿这只猫来说,它能蹦跶三个时辰,之后就会进入你刚才看到的休眠状态。如果我不给它喂解药,它就不会醒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沈愿在小花猫身上的实验基本成功。而他给小花猫最初喂食的,正是顾夏的血液。
“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就……”唐之睁大了眼睛,
“是的,我控制了它。”沈愿笑了。
“你已经做了人体实验了!”唐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不然呢。”沈愿把笼子从唐之眼前提走,
“等一等!你研究这东西做什么,你想用它来控制谁?”唐之吓了一跳,越发觉得沈愿变态。
“自然是控制我想控制的人,反正不是你,你怕什么。”沈愿看着唐之那一副惊恐的模样,顿觉好笑。
“行了,谢谢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下次来的时候,麻烦你把猫收一下。”唐之拿了自己的紫砂茶壶夺门而出。
“有怎么吓人吗。”沈愿把笼子放在一边,高高兴兴地去做晚饭了。
晚上,沈愿特地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然后从抽屉的紫檀盒子里摸出一颗药丸塞给顾夏,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顾夏醒了过来。他眨了眨眼睛,动了动自己的脖颈,他这一觉大概已经睡了五个时辰了。
“我今日赢了唐之,特意做了一桌好的,就让你吃一顿饱饭。你的手不方便,要好好养着,我喂你。”沈愿大发善心,舀了一勺辣椒泡肉米饭塞进顾夏的嘴里。
顾夏嚼得很慢,似乎是在辨别其中的滋味,但他的神情却有些不对劲。沈愿也自己舀了一勺米饭,没有吃出什么异样,唯一的问题是今天的辣椒有点太辣了而已。沈愿又夹了一块鸡翅扔进顾夏嘴里。这一次,顾夏倒是很快咀嚼起来,还用舌头把鸡翅骨头剥了干净,才把骨头从嘴里吐出来。
“好吃吗?”沈愿笑了,心想自己养的实验品比从前那些动物要可爱多了。
“沈先生,你想听实话吗。”顾夏的表情有些为难,
“怎么?难道我做饭不好吃吗。”沈愿把筷子砸在桌面上,他对自己的厨艺一向很自信。
“并非是不好吃,而是我,我实在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