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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彦仓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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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井半截身子陷在泥浆里,像根插在烂泥里的木桩。他死死攥着从瓦砾堆里伸出来的那只手,那妇人大半个身子被房梁压着,只能听见微弱的抽气声,证明人还吊着口气。

他想爬起来,可两条腿跟不是自己的一样,重得像是被地底下的鬼拽着。四周静得吓人,就听见远处时不时轰隆一声,不知道又是哪栋房子塌了。天阴沉得跟泼了墨似的,底下的废墟活像被撕碎的兽尸。

突然,咔嚓咔嚓踩碎瓦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石井费劲地抬头,在晨光里瞅见道白影,从晨曦中撕开的一道裂缝。那抹素在废墟间迅速移动,如一片飘落的羽毛不断向他吹近,随着那身影越来越近,石井终于看清了。

那是少爷一直惦记的人,她的发丝在风里凌乱飞舞,却掩不住那双盏亮的眼,目光直直地锁在这头。石井的喉咙已干涩到发不出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靠近,脚步终于停在了面前。

“坚持住。”

只见女子蹲下身,双手撑住了压在那妇人身上的那根屋梁,瞬间被抬起了一寸。呜咽变得清晰,从地狱的边缘被拉了回来。

“快!”姜莱迅速喊道。

石井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从泥浆挣扎爬起,他伸出手,抓住女人臂膀,用力将她从木梁中拖了出来。

小姜慌慌张张扑过来接人,她将那妇人从石井手中接过,动作轻得跟捧豆腐似的,生怕弄疼了她。女人软趴趴地伏在她背上,粘着血液的发垂落,轻轻晃动。

小姜猫着腰,两手死死箍住妇人的腿,走得摇摇晃晃却愣是没摔,嘴里不断说着什么,“没事的,刘婶,你不会有事的….”

姜莱快步上前,一把扶住石井摇摇欲坠的身躯。男人的视线已然涣散,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他勉强偏过头,目光落在女子脸上,那张少爷朝思暮想的面容。

他并不了解她,只是知道姜莱美得惊人。她的容貌如画,眉眼间总带着一缕冷冽,他曾以为,少爷在意的不过是那副皮囊罢了。

她踏过残骸废墟,满脸尘土,额角不知在哪磕上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血痂都凝成黑褐色。袖口和裙摆被鲜血染红,混合着泥土灰尘在衣襟上结成硬块。

石井似乎才真正意识到,少爷这么多年来的执念是什么。

姜莱和小姜在残垣断壁间穿梭,她撑起一寸又一寸塌陷的石块或木梁,拖出一个个受伤的镇民。随着体内灵石不断消耗,呼吸开始有些急促,可姜莱知道现在还不能停下。

破碎的码头边,木船一次次撞上礁石,发出“咚——咚——”的闷响。每靠岸一次,就跳下几个精壮汉子,裤腿还滴着水。

岸边的空地上,女人们忙碌着,她们弓着腰在泥滩上捡鱼,那些被震晕的鱼虾还在扑腾。裙角泡在泥水里也顾不上,捞起来就往桶里甩,然后迅速支起篝火,架起锅炉。

火焰在灰暗中跳动,映照在女人们的脸上,为这片死寂的土地带来了生机。

男人们紧跟着仁切,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中心冲。鞋底碾过碎瓦片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汗珠子混着泥浆顺着下巴往下滴,把早就破烂的衣领又洇湿一大片。手里的铁锹木棍攥得死紧,指节都泛了白。

眼神中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执着,对他们而言,废墟底下埋的可不只是烂砖头。说不定哪个犄角旮旯就压着张熟悉的脸,可能是昨儿还一起喝酒的老王,可能是街口卖豆腐的刘婶,也可能是从来没见过面的外乡人。

他们连口气都不敢喘,就怕这一耽搁,又得多抬出去具尸首。

可越往镇子里走,越觉得不对劲。废墟边上整整齐齐码着伤员,跟排好了队似的。没人挣扎爬行的痕迹,连道血印子都没有,活像是被谁轻手轻脚搬出来,特意摆在这儿等救的。

“莫非军队来过了?”年轻小伙挠着头,铁锹往地上一杵,“动作这么快?”

旁边大叔扑通就跪下了,冲着天直磕头,“这哪是那些狗杂碎的手脚啊!他们怎么可能来这么快!而且也没见着人啊!一定是天上神明显灵!求保佑啊!”

仁切动作一顿,目光沉沉地扫向城镇深处。他粗声喝道,“少废话,先抬人!”

当他再次背着伤员回到空地时,汗珠子正顺着下巴颏“啪嗒”砸在地上。刚放下人,他一把拽住要往镇里冲的同伴:“见到她们没有?”

同伴被问得一愣,脸色倏地变了,“我……我转了好几圈了,就是没瞧见小姜姑娘她们……”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要是恩人有个好歹……”

仁切浑身肌肉猛地绷紧,呼吸陡然粗重起来。他没搭腔,转身就朝废墟深处冲去,脚步重得像是要把地踩出坑来。

这时,一个脸上带疤的武士“锵”地一声拄着长刀站起来。他动作慢得像生了锈,膝盖还在打颤,可那双鹰隼似的眼睛却死死钉在仁切背影上。

“谁——”他嗓子哑得跟砂纸磨过似的,可每个字都带着股狠劲儿,“你说谁找不着了?”

姜莱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她大口喘着气,手掌深深陷进冰冷的泥地里,冷汗把额前的碎发都打湿了,黏在惨白的脸上。

救人的灵力消耗比杀人狠多了,每用一次,都像把魂儿生生撕下一块来。

小姜站在旁边,嘴唇抿得发白,眉头拧成了疙瘩。她懊恼地攥紧拳头,手指无意识地蹭到腰间的水壶,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一激灵。

“对了!我带了水出来,快,先喝点!”她手忙脚乱地拧开壶盖,差点把水洒出来。声音跟蚊子哼似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姜莱惨白的脸,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小姜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都是因为她,姜莱才会变成这样。那块救命的灵石硬生生分了一半给她,可她根本不会用,除了吊着这条没用的命,什么都做不了。

要是没有她,姜莱的灵力就不会受损,现在肯定能救更多人。这些念头像无数根毒刺,扎得她心口发疼,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姜莱接过水壶时,指尖碰到了小姜冰凉的手,那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轻颤。她仰头喝了口水,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

她心中了然,相处这么多年,姜莱早已能从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中读懂她的心思。

“别瞎想。”

姜莱突然抬手按在小姜脑袋上,五指轻轻插进她发间揉了揉,动作温柔得像在给炸毛的小猫顺毛。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女孩猛地一僵。

“如果当初没有救下你,这个世界我恐怕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姜莱忽然捧住小姜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她眼底亮得吓人,哪有半分后悔。

小姜喉咙发紧,眼眶热得发疼。她死死低着头,生怕一抬眼就会掉下泪来,只能拼命点头,好像这样就能把翻涌的情绪都咽回肚子里。

姜莱的手还搁在她脑袋上,轻得像是落了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是压着整座山,那份沉甸甸的坚定,就这么顺着掌心传了过来,“知道我现在为什么愿意救这些人吗?”

姜莱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在小姜心尖上,“就是因为当初救下了你。”

这句话像记重锤,狠狠砸开了小姜心里那扇锈死的门。

她浑身猛地一抖,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把衣襟打湿了一大片。这些年憋着的愧疚啊自责啊,全跟泄洪似的冲了出来。

手指把衣角都快揪烂了,嘴唇哆嗦着却半个字都挤不出来。这些年她总想着,要是没自己这个累赘,姜莱肯定能救更多人,过得更自在。可现在姜莱这句话,就跟阳光似的,一下子把她心里那些阴沟角落都照得透亮。

“我......”小姜嗓子眼像塞了团棉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怎么都不够。最后只能把嘴唇咬得发白,让眼泪可劲儿了流,好像这样就能把心里那股热给全部淌出来。

等再抬头时,脸上还挂着泪道子,眼神却清亮亮的。心里那点暖意突然就跟炸开了似的,把这些年压着的冰碴子全给融了。

原来在姜莱眼里,她从来都不是累赘,就跟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缺了谁都不可。

“谢谢你……”小姜的声轻得跟蚊子哼一样,可里头那股子韧劲,愣是把这些年攒的阴郁都给捅了个窟窿。

她凝视着姜莱,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不再随风飘摇,不再只为姜莱,也不为别人,而是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如同掌心的纹路,清晰而坚定。

生命的舵,从此由她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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