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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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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啦!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夜色已深,姜莱将小木船稳稳地停靠在河堤边,随即提起手中的包裹,踏上了通往小屋的石头路。

说起这条石头路,还是她们俩当年一起铺就的。

那时,她们的语言尚不通畅,常常只能依靠比划和眼神交流。可当小姜看见姜莱弯腰在河边仔细挑选石块时,竟瞬间会意,她一言不发地加入,开始默默捡拾合适的石头。

起初两人配合生疏,但随着小径一寸寸向前延伸,她们渐渐找到了默契。石块一块接一块铺就,言语也一句接一句丰富起来。从零散的词汇到完整的句子,从沉默的协作到偶尔的笑声。

姜莱刚踏上门前石阶,老旧的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女孩一直没睡,听到动静便从窗边探出身来,见是姜莱,立刻裹着毯子小跑到门边。

“咳咳...没遇到麻烦吧?咳咳咳……”她整个人蜷在厚厚的羊毛毯里,鼻尖和耳廓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这是发烧了!”姜莱急忙翻出药片,端着温水看她咽下,又匆匆走进厨房,光影顺着檀木食盒的纹路漫上指尖。

“瞧,我从蓬莱屋带了吃食回来,热一热就好。”

她将四层食盒轻放在石台上,青玉雕成的锁扣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揭开最上层,琥珀色高汤裹着的蟹粉石榴包晶莹剔透,第二层的素菜盛在白玉盏中,菜叶上还缀着未干的露珠。

掀到第三层时,姜莱的手突然一顿,银盏里静静卧着三枚玛瑙冻般的燕窝,其中金丝血燕的纹路清晰可见。这让她想起石溪镇的胡姨,总逼她喝下那些滋补的炖品。只是眼前这份,显然要名贵得多。

烛火摇曳,姜莱揭开食盒的动作带起一阵香。

小姜正期待着,可当姜莱把一道道菜肴摆上桌后,女孩手中的瓷勺当啷一声跌进碗里。她盯着桌上那盘玛瑙冻。

“这...这些菜...”小姜喉结滚动,声音发涩,“得花多少钱啊?”

她在镇上摸爬滚打这些年,一眼就认出这菜的来历,单是那蟹粉石榴包,就抵得上后厨半年的工钱。

姜莱正将那几道装着素菜的玉碟一一摆好,笑着说,“运气好,有个孩子碰着桌弄脏了我的衣裳,这是人家的赔礼。”

她抬起手腕,素纱衣袖滑落,露出几点梅花状的油渍。

小姜的指尖微微发抖。她幼时曾在蓬莱屋当过跑堂,记得清清楚楚。这些玉盏,分明是顶楼从不示人的贡品。

她还记得那日,一只异瞳波斯猫溜进后厨,被她眼疾手快逮个正着。正要出去询问,就见老东家慌慌张张跑来。原来是贵客的爱宠,东家怕担责任不敢亲自抱,便让她这个孤女抱着猫随他上楼。

那是她第一次踏入顶楼。走道两侧的展示架上,一件件玉器在暗处泛着幽光。

所幸猫儿无恙,东家心情大好,见她好奇张望,便指着那些器物说道,“这些都是王公贵族赏赐的镇店之宝,寻常人连看一眼都是奢望。今日你也算是长了眼。”

烛光透过纱帘,小姜盯着那盘玛瑙冻,喉咙发紧。究竟是什么样的富贵人家,才会拿这等宝物给一个孩子当赔罪礼?不过随后她便狼吞虎咽起来,管他是谁呢,这可是平常吃不着的东西啊。

姜莱瞧着小姜往嘴里一顿塞后,眉头却比刚看见菜时拧得更紧了,“怎么了?不好吃吗?”

“气死我了!”小姜鼓着腮帮子嘟囔,“偏偏这时候感冒,这么好的菜都尝不出味道!”

姜莱“噗呲”笑出声,挑着眉逗她,假意要将菜拿走。

“你可别逗我了,你要是不生病啊,今天也见不着这菜,要不我去给你回个锅?多加点盐?”

“诶!别别别。”女孩急忙按住她的手,想起姜莱那能把青菜炒成炭的手艺,煮点面食还行,要说做菜,那就跟昨晚那场暴风雨没两样。

暮色渐沉,少年斜倚在格子窗边,一条腿随意地搭在窗沿。那件紫色羽织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更显得身形单薄。稚气未脱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冷得像淬了冰,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撕扯出诡异的和谐。

河灯的光影在他眸中跳动,将那张苍白的脸映得阴晴不定。远处三味线的弦音与艺伎的木屐声隐约可闻,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月光流淌过他周身,少年宛若浮世绘中走出的妖物,浑身上下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森然鬼气。

“石井。”

纸门唰地被拉开,一个魁梧的身影躬身进入。武士左眼上那道狰狞的刀疤,将他原本俊朗的面容一分为二。

石井在门槛内三步处单膝跪地,腰间长刀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铮鸣。少年仍倚在窗边,羽织滑落,露出纤细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他青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游走,像是在抚摸某个看不见的存在。

“去查。”少年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今天下午那个女人。”

石井低垂的头颅几不可察地一顿。新帝即位以来,东都风云诡谲,大将不得不将少主遣送至这偏远之地避祸。

他至今清晰记得七年前那个雨天,十四岁的他被黑馆打手扔出门外,鲜血混着泥水糊了满脸。就在意识模糊之际,一辆全国罕见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过。

车窗后,男孩精致如人偶的面容上,那惊鸿一瞥的眼神,冷得像是黄泉深处的凝视,绝非稚子应有,甚至可能……非人之物。

石井退出房间,纸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细微的“嗒”声。他站在廊下,望着庭院里摇曳的竹影,一时有些恍惚。

那样的人物,生来就是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

尽管年仅十二,少主面对刺客时的从容,处置叛徒时的狠绝,他都亲眼见证。这样的存在,怎可能被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牵动心神?

可这确实是七年来,少主头一回命他查探一个女人。那女子瞧着不过比少主年长几岁,又不可能是他母亲。

他握紧腰间刀柄,粗糙的触感让他稍稍定神。石井撇了撇嘴让自己别瞎琢磨,听话办事就行。随即穿过回廊,木屐在地上叩出清脆的声响。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春去秋来,姜莱和小姜把新买的种子,撒进了泥土。现下嫩绿的芽尖已破土而出。

日头毒辣起来,当初种下的黄瓜藤蔓爬满了竹架,番茄在绿叶间泛着红晕,而另一侧的泥巴地里,各色花卉竞相绽放。

姜莱将花制成书签和装饰,花瓣定格成永恒的姿态。又将花朵剁碎揉进面团,烤制成香气四溢的鲜花饼。小姜便会背着竹篓,将这些有着山野气息的小物带到镇上贩卖。

偶尔,她们也会踏着晨露,进到山脚摘采野菌,而对那个神秘孕妇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岁月在她们身上悄然流转,转眼间,二人终于都褪去了几分稚气。

小姜常常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活计,望着姜莱出神。甚至心中泛起阵阵不安,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过分的美貌无异于怀璧其罪。

她清楚地记得,若不是当初姜莱为了救她,将自身的“神力”分了一半给她续命,以姜莱的本事,又何须在这乡野间隐姓埋名?

想到这里,小姜攥紧了手中的锄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即便拼上这条性命,也要护姜莱周全。

收音机里传来主持人温润的嗓音:“大家好,今日是新历九百二十三年,九月的第一天......”

小姜擦拭着这台稀罕物,这是她现在最珍贵的家当。

前些日子,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武士在集市上拦住她,说忘带钱币,用这台收音机换了她一篮糕点。当时她被那武士可怖的面容吓得说不出话,只得战战兢兢地收下这陌生的物件,没曾想这玩意会这么神奇。

而在石溪镇,石井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电话机。

少爷五年前回城之际,命他留在此地,随时汇报姜莱的动向。起初他还兢兢业业,整整半年都寻不到那女子的踪迹,少爷也从未催促过。

渐渐地,他松懈下来,倒像是在这小镇度假一般。

然而变故出现在一个清晨。

石井正在河边餐馆用早餐,忽然瞥见码头方向走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人戴着斗笠,手中提着熟悉的漆盒。

石井不动声色地尾随其后。

看着她们在街边铺开毯子,漆盒层层揭开。精致的鲜花饼散着诱人香气。

这一次,石井终于摸清了她们的住处。当晚,他提笔给少爷写信,本以为此事早已被遗忘,毕竟这一年来,少爷从未提起。

没曾想,不到两日,就有人抬着木箱上门。打开一看,竟是台电话机。

来的人仔细安装调试,留下一串数字后告诉他,“有急事再打,平时等着接听就好。”

石井望着这台漆黑的机器,忽然意识到,少爷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或许远超出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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