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节是来送暖的，只是这几日不知为何突然降温，寒意与潮意让人猝不及防。巽风裹挟着沙粒在城市间拍打，海上白浪千叠，涨潮时，海浪便能淹过沙滩，舔上路边的礁石去。

春天到来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摸黑上学。清晨时分，空气湿润而凉爽，小巷子里桃花树还不曾谢，朝露凝结未晞，花瓣嫣红。

林愈还不曾清醒就闻着饭香味从楼上下来，宋祈甚少在家里做早餐，这么早起来在家里做早餐更是罕见，也不知道她今天有什么事要忙。

厨房的门开着，那是一扇压花玻璃推拉门，若要透过玻璃看，它便将厨房内的东西分为大小色块，看不清具体事物。宋祈在里面忙碌，反正时间还早，林愈就进去添乱。

结果看到宋祈做的是牛肉丸，她就想吃，被宋祈拎着扔出去。

等宋祈端着牛肉丸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将碗筷摆好。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牛肉丸的？”

宋祈没说，只道：“尝尝味道怎么样。”

林愈早就等着要吃，尝过，道：“还不错。”

“哪里不够好？”

“醋太多，酱汁淡，丸子可以，但是口感差些。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林愈总觉得她在琢磨着别的事，她经常这般觉得，却又总是弄不清她的想法，宋祈也从不主动和她说起她自己的事情。

宋祈将面包和牛奶端给她，林愈吃饭时，便不再出声。

“你这两天…好像状态不太好。”

林愈抬头，复又低下，“我没事。”

宋祈凝着她，“学校里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那么笃定？”林愈笑笑，“我看起来就那么萎靡不振么？”

宋祈没再问下去，只是看着她埋头吃饭，这顿饭她分明吃得心不在焉。

林愈放下筷子，拎起书包背上，却转而又似感到了什么异常，面色不太对，总之见她叹了口气，放下书包。

林愈好像实在疲惫，慢慢挪到宋祈面前，“宋祈，内衣扣又开了，我系不上，帮我系一下。”

宋祈狠狠一怔，瞳孔连带着都似放大了一瞬，回神后，才将她推开，“自己没手？”

“我就是系不上嘛！我一直都是先系好才穿的，不然我还得上楼把衣服脱了才能弄，今天这么冷，而且我都快累死了。都是女的，这算什么大事啊……”

人在无助的时候往往会被一件小事打倒，林愈此刻颇能体会。不想上的学、不想走的路，还有总是给人忙中添乱的内衣扣……每一样都为一个高三小孩的烦恼添砖加瓦。

宋祈将她拽过来，拽过来后略思考了一下，终是干脆利落地上手。

妈的，果然难系。

这家伙的衣服里温乎乎的，她刚才才喊了冷，她又不好将她的衣服拉上去，只能凭感觉随便摸索。正手是比反手好系许多，只是这内衣设计的不合理。林愈的背实在滑腻，她刚触到一点，便失手松开了已经抓住的扣子。

林愈不耐烦了，“你这到底是人手还是猪脚啊！怎么比我反手还笨？”

被她骂了，宋祈竟也没出声，又胡乱抓了几次，才差不多扣好。林愈自己整了下衣服，这才又背起书包，淡淡瞥了宋祈一眼。

“你可真是个正人君子。”

宋祈甚至都没作反应，直到她走了，才彻底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林愈这个混蛋，永远知道怎么说能给她心里添堵。

家里静下来，宋祈独自坐在餐桌前缓了许久，才起身收拾了桌子，然后上楼换好衣服出门。

她今天要去的是一家网店的办公处。最近时兴在网上购物，尤其是买衣服，人们通过平台浏览不同商家，挑选服装，故而这些商家便需要模特来拍照展示，薪资按小时算，时间相对灵活。

正好在网上刷到一则招聘信息，她打电话联系后就去了。

地铁坐了五站地，出了站便见高架错综复杂，人流杂乱，路边多是旧写字楼。她花了许久才从一众无名的大楼中找到自己要去的那座，迈进电梯，电梯门“砰”地一声在她身后合上，宋祈稍惊。

这楼确实是近乎废弃的，只有少几层高层内亮着灯。所幸电梯门一开，这家办公室布置得还算像模像样，里面也有人接待，她稍稍放心。

坐在最内间屋子里的应该是这里的老板，她约有四十来岁，焦黄的卷发垂在胸前，初见宋祈，便上下一番打量，满意与否也不表露于面，只道：“坐。”

宋祈就坐下。

聊过几句，老板才流露出一点满意的意思，正谈薪资，老板手机却突然响起，刺耳的流行歌曲在小小的屋中回响。

她接了电话，也不知对面人说了些什么，她双眉紧缩，看了眼宋祈，然后才不情不愿地应下。挂断后，她看着宋祈道：“薪资好说，但是你需要先试拍一下，看看上镜怎么样。然后这个试拍费的话，你可能要先准备一千。”

骗子。

宋祈听到这话，甚至无需过脑。她这些天找兼职早已见识过无数骗子的手段，更不用提这种直言要钱的拙劣骗法。她暗道晦气，起身理理衣服，“我考虑一下，回去联系。”

不找工作，不知道工作有多难找。她从前走的学校的正规渠道找兼职，还以为她自己找也是这般容易。老板见留不住宋祈，眼中似乎还闪过一丝可惜，只是宋祈走得毫不犹豫，多一句话都不曾留下。

出了旧写字楼，她便又像大年初三那天一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远处，有两个男的迎面走来，那两人一个染着黄发、一个染着红发，穿着皮夹克，见了宋祈，目光便随她而来，宋祈并未注意到二人，二人却是走到她面前来。

“美女你好。”

宋祈停下，但并未开口。

红毛凝视着她，道：“美女，今天一个人出来逛街吗？”

这种搭讪宋祈也不是没遇到过，她不打算多理会二人，便道：“朋友在商场等我，先过去了。”

说罢，她就往前走，两人却是坚持不懈，黄毛道：“诶美女，我们没有恶意的，我是附近一个新开业酒吧的经理，想问问美女你有没有兼职的需求。我们是正经酒吧，就是开业招人，好多职位空缺。前台、调酒、唱歌跳舞都可以的……”

宋祈没做考虑，直接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找兼职。”

“美女，我们知道你担心我们的酒吧不安全。但你放心，我们酒吧绝对是正经酒吧，网上都能查到的，你什么都不会也行，你形象这么好，就站在门口当接待，工作时不用进去的。我们刚开业，需要客流量嘛！”

宋祈有些犹豫，故而再次停下脚步。但她没听说过酒吧需要这种这种岗位，觉着有些奇怪。

那红毛见她停下，便热情道：“美女要不你先来看看，我们酒吧就在前面呢！就前面那个铺着红毯摆着花篮的。真的是正经工作，你要来的话薪资好说。”

前面确实如他们所说，有一个新开业的酒吧。宋祈听他们说了这么多，倒觉得可以先看看，她先前尚未了解过这种工作，如果薪资可以，试一下倒也无妨。

而且这个地方离家远，离宸大远，附近也没什么休闲娱乐的地方，她认识的人估计都不会到这种地方来。

或许是从小家庭的原因，父母总将她护在羽翼下，又或许是年龄尚轻，使她潜意识中的爱要面子，她总不愿将自己的苦与累展现在别人尤其是同龄人面前，除了与她极为相熟的江冉。即便她父母已经不伴在她身侧好几年，她依旧有这种习惯。

酒吧内的设施确实很新，因为是白天，店里没有客人，她逛了一圈后，才与二人坐下详谈。

黄毛道：“咱们这个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站在门口招呼客人进来。薪资的话按时薪算，每小时200，每天两小时，周一休。”

这样的待遇未免有些不可思议，宋祈不得不心生警惕，道：“有合同吗？我看一眼。”

“有，有。”红毛抱了电脑过来，打开合同给宋祈看，“我们的工资绝对是同行中给的高的，和你说实话美女，哪个店开张不是从赔到赚啊？就看你这钱赔得值不值，要是值了，后面赚钱指日可待是不是？美女你这形象就值这份工资，你好好干，以后我再和我们老板商量给你加薪也不成问题嘛！”

有，有。”红毛抱了电脑过来，打开合同给宋祈看，“我们的工资绝对是同行中给的高的，和你说实话美女，哪个店开张不是从赔到赚啊？就看你这钱赔得值不值，要是值了，后面赚钱指日可待是不是？美女你这形象就值这份工资，你好好干，以后我再和我们老板商量给你加薪也不成问题嘛！”

宋祈看过，合同很详细，也挑不出问题来，又了解了一些情况后，依她自己的判断，着实觉着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要培训多久？穿什么衣服？”

黄毛道：“你今天要是不忙，我今天就给你讲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多说的。衣服我们有统一的工作服，放心正常衣服哈！美女我看你比较内向是不？没事哈！都是为了生活，有啥抹不开面儿的？”

红毛就笑着说：“哈哈，我以前也是这样，我以前可闷了，刚到宸州的时候跟人说个话都紧张。后来干销售，这工作和我个性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就硬笑，硬拽着客户唠，装着装着就成真了。美女，我要是有你这形象，我打一进城就专找不正经的工作干，现在早发达了，哪还用受那么多罪哩！”

黄毛拍他后脑勺，笑骂：“滚你妈的吧！你变成帅哥富婆也看不上你这号！”

红毛呲着一口大牙，“富婆看不上不是还有富哥嘛……”

宋祈并未多说，再三考虑后，签下了合同。两人带着她熟悉了店内环境，又讲了工作流程和注意事项，总之就是站在门口要笑，要招呼客人，不能冷脸，有时到附近街区发发传单，给人介绍介绍。

反正这工作听着不算难事，就是不知道实际做起来有没有意外。

出了酒吧，江冉就给她打来电话，宋祈接通将手机放在耳边。

“宋祈，你在哪呢？咱俩得去一下宿舍。颜熙刚才给我发消息，说她和她室友闹翻了，现在还在吵架。闹得不可开交，都快动手了，是因为商店的事。”

她一听，赶紧往地铁站跑。